而在那天,他看着她用这样的神情,把碗放下,看向他。
她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无声沉默的神情,却露出坚硬的棱角,无声的强硬着说,“我本来也管不了你。”
“只要是我在意的东西,我都很顽固。”
“我不会缠着你烦你,但是你在我的人生里永远有着深刻的一笔,这很难理解吗?”
不算宽敞的客厅,隔着一条不宽的茶几,她站在他的面前,和他面对面。
她总是低着头沉默的脸孔,在这时直视地定在他的身上。
乌黑的眼眸,单薄的唇,骨骼纤细却坚硬,像背在身上的刀刃。
那些在她的身上隐隐感觉到的力量,让他向往的力量,第一次,用在他的身上,他被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眼里都是她望向自己的样子。
无法回避,也没法躲开,只能看着她,听着她说。
于是,她的话语,就这么深刻地印在了脑海里。
他在深夜睡不着的失眠后,从客厅出去,身后感觉到她跟了上来。他不喜欢被人接触,不喜欢被人了解,不喜欢在这种独处的时候,被别的人侵入,可是知道是她,突然没关系。
她坐在身边,他没有感觉到抗拒和恐惧,而是安静。
和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感觉到她的尊重和真诚,不会让他感到冒犯,也不会让他感到忽略,和她的相处,总是这样的舒服,让他可以放下警惕,放松下来。
脑海中,是她白天站在他的面前,无声强硬的那些话。
他再一次问她,像是向她确认,他对她很重要吗。
她的回答是再一次承认。
是因为这个吧。
是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过,他很重要,要用一生去铭记的重要。
关怀很少的父亲,带来无尽压力的父亲,对他关怀的同时带着失望,而丢下他离开的妈妈,早已经不再全心爱他,他的世界安静而孤独。
他年复一年孤独地渴望着爱,在知道妈妈早已经抛下他以后,再也不会幻想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放逐了,再也不会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了。
可是这世上还是有人说他很重要。
不是随口一说的花言巧语,也不是因为他那张明亮的外表而短暂的热情,她直视看向他的眼神,那双隐隐坚硬的目光,那么的诚挚,直直穿进他的心脏,每个字都是沉甸甸的可信度。
他想要的是自由吗,他想做自己吗,他知道不是,只是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再被全心地爱了,才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从此以后,她忽然就成为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在她的身边会感到安静。
在她的面前,偶尔露出疲惫消沉也没关系。
他依赖着自己在她心里的那种重要,他渴望着被在意的那点可怜,因为她的重视而再一次感觉到存活。
高三的那半年是和她同桌,虽然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也是她主动求来的,他以为只是老师的考虑,觉得他的那句玩笑话有道理才这样安排。
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第一次觉得,身边有人离他这么近也不会让他不舒服,他可以接受她离自己很近。
疲倦的时候,也会放下自己那张笑脸,摘下那些维持合群的开朗,在她身边安静又话少。
因此和她同桌的那半年,他们坐得很近,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很少说话的。
她不会打扰他,也不会问他为什么这么安静,和人前的那副开朗不同。问她事情,她也是有事说事,干脆利落,不会缠着他问东问西。
但是她并不是忽略他,当他不存在。
每当他有需要的时候,她都会不动声色帮他,他找不到的试卷,但是她记得他是放在哪里,在他忙乱找试卷的时候,精准找出来递给他。
他可以没有顾虑地停下笑脸,让自己放松下来,埋进胳膊睡觉。
在她的身边,比任何人都让他感到放松,还有安宁。
哪怕她坐在身边什么都不说,但是也是安心的,而不是孤独的、空洞的。
他似乎慢慢就接受身边有这么个人,然后慢慢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人,所以后来即使她偶尔有越界和冒犯的举动,他也感觉没关系,没有自己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那种不耐的警惕感。
在上大学后,她问他的生日,他可以没什么顾虑地就告诉她,而不是充满防备和不舒服。
她偶尔会给他发信息,她在上大学后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离开了家以后,束缚越来越少,她也慢慢放开自己,学会很多开玩笑的话,他也乐意去接她的话,不会觉得她是在冒犯。
知道她在,会自然而然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