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亭录(181)

苏黛盖着兽皮毯趴在男人胸膛上,目光落在床头处,那里挂着一个狰狞的狰兽兽头,和猋风的样子很像。

“那是什么?”她问,凌随波圈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嗓音哑得让人分辨不清。

“我以前的坐骑,”他简单地答,“在一次平叛中被叛军割了头。”

苏黛默然,捞过他散乱的一绺长发,在手心里编着玩儿。

“你的部下背叛你,你心里很难受吧?”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说,“魔族人向来讲求实力为尊,很难说有什么忠诚,就像猋风,不听话揍它一拳就老实了……我去了中州这么久,自然压不住有人会生异心。”

她“哦”了一声,丢开他的辫子,打了个呵欠。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他道,唤出魂蛇游走在大殿石壁上,蛇身蹿过的地方,火把渐次熄去光芒,最后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月光,清幽地遗落在露台处。

苏黛一下笑了出来,“凌随波,你的魔魂怎会是一条蛇?”

她听伽摩部的老人说过,魔族小孩在十岁之前,会在举行特别的仪式后被长辈带到深山里,让他们独立杀死一只猛兽,将那只猛兽的鲜血和小孩自己的血混到碗里一并喝下,之后小孩修炼魔魂,修炼出来的东西便是被自己杀死的第一只野兽的模样。

部落里的男女给她展示过各种各样的魔魂,一个比一个庞大威猛,一个比一个凶狞吓人,唯独没见过他这样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的魔魂。

凌随波颇为无奈地回答她,“我十岁之前,只有一个年老的魔仆在身边,他哪会管我这些……那条蛇是我在囚崖下杀的第一种动物,我被它咬了一口,中毒之后昏昏沉沉不知该怎么办,就喝了它的血,之后觉醒的魔魂就变成了它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她笑道,“虽然看着不怎么起眼,但挺有趣的,好像能为你做很多事。”

“是么?”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随即又若有所思问她,“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最多只能待三四天,”她说,又觉得他向来有点小心眼,便解释道,“我真的不能错过这次汛期,半年后我非回去不可了,其他的事或许都可以等一等,但我大师姐可能等不了了……”

“为何?”

苏黛心情一下低落下来,“她身体不好,算算时间,我再耽搁的话,可能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凌随波抬起手臂,轻抚着她光润小巧的下巴,“那两天后你就走吧,不过要小心,现在魔洲大陆上的叛乱虽然集中在北部,但其他地方也有一些部落趁机作乱,神姬河流域就有一些。”

“我们会小心的,”她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到了神姬河流域,我会给你带信,如果你有空,可以去那里找我。”

“把这事解决完我就去,”他微微笑着,拨开贴在她颊边的乱发,“快睡吧。”

朦朦胧胧之间,男人的手臂揽了过来,将她连人带毯裹进怀里,紧紧搂着,一直没有放开。

苏黛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少魔君不在寝殿里,浴池中已经注满了水,一套崭新的衣物搁在池边,露台上的石桌旁放着一套弑魔军的兽甲,她的包袱也被人从客殿里取来放在一边。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了衣物,取出包袱中的工具,专心呆在殿内摆弄着那套兽甲,直到傍晚凌随波回来,才将她带出去,在玄星山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宫花园里闲逛了一圈。

晚间露深月朦,殿内只燃着一处火把,浴池边的流苏丝幔下摆被溅出的水花濡湿了一大片,漫出来的清水积满池边的凹槽,晶棱里的水集满了,又滴滴答答溢出,漫下道道闪着微光的水痕。

丝幔后的人影朦胧不清,忽听一阵哗啦的水声,有人自池中起身,摘下挂在池边的浴毯将横抱在怀中的人儿裹紧,跫音穿过空旷的深殿,又消失于角落。

夜归入沉寂,涌荡的风织出层层薄云,掩去清光渐弱的月轮。

一天后兽甲做好,凌随波叫来两名弑魔军,请苏黛对照着图纸,给那两名弑魔军详细讲解了机关甲的使用和制作方法,有些地方她不知如何用魔族语表达的时候,他便在一边说明。

午后少魔君亲自将三人送到山下。

玉芙蓉得了两株养在密器中的幽昙花和两截可以插活的幽冥斑竹幼苗,心下很是满意,对凌随波笑道:“凌少君,祝你们平叛一切顺利,咱们神姬河畔再见。”

凌随波拍拍身边李长安的肩头,目光落在苏黛脸上,只笑道:“诸位保重。”

三人驾了车离开玄星山,刚刚上了那条黑石大道不久,便见前头烟尘滚滚,一队身披黑甲的魔卫骑兽彪行过来,大声冲着李长安吆喝道:“让出道来!星君的兽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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