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两人一时兴起,在甲板上过了千百来招,年行舟突然收势,若有所思地拎着剑冲回了船舱,将对战之时闪现的一点灵机,新创的一个招式赶着记录下来。
薛铮早已习惯,笑着脱下身上汗湿的衣衫,就着甲板上的清水冲洗了身体,清水漫过他左臂上的图腾刺青,水珠在刺青间的肌肤内熠熠发光,令那张上古异兽的狰狞图形看起来栩栩如生。
他沐浴后随意披了一件白色外袍,坐在控帆台下凝气打坐。
不知不觉中,落日西沉,已是傍晚。
他停止了运功。
羲和功法突飞猛进,已经突破第三重。
海天交接处金乌破云而出,染出一带瑰丽灿烂的晚霞,余晖正落在盘膝而坐的少年身上,令他周身都似笼罩了一层金辉。
风大了起来,风帆猎猎,沧海浮天,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波涛浩瀚,恢宏万千。
充沛的气流息息运转,在身体中奔流翻滚着,冲刷着经脉,带动肤下的血流亦汩汩涌动。
他闭眼调息,努力去控制燥乱的内息,热意自每一个肤孔中渗出,即使凉爽的海风也无法冷却。
海潮声中,有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穿过空旷的甲板,往控帆台这边徐徐而来。
他仔细辨认着,并未睁眼,但唇角微微上扬,深拢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有轻柔的衣角被风吹到他面上,痒痒的,麻麻的,紧接着有人挨了过来,直接坐在他腿上。
他伸直双腿,掌住那抹纤细腰肢,令她更稳地坐在自己怀里。
微湿的散发被海风吹到他额际,他捞起一绺,手指捻动间幽香扑鼻而来。
“进展不错,”她抬起他的下颌,观察他的脸色,“需要我帮忙么?”
他不答,只伸手拨开她颊边的发丝。
他轻吻上她时,一阵狂乱的海风刮过来,风帆鼓荡不休,乘风欲飞。
“薛铮,风向偏了。”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快去调一调。”
“偏就偏吧,”他笑道,“风向爱怎么偏就怎么偏,我们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她想了想,亦扬眉笑道,“也好,风带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少年雪白衣袍翻飞,乌丝流泻如云,硬朗身躯和峻丽眉目染尽桃李魅色,浅笑之间,搂紧她深深吻去。
海上金阳还未落尽,东方一轮如镜圆月已缓缓升起,日月交辉中,一艘海船信帆远扬,乘风破浪,缈然归入浩瀚大海深处。
沧海流波,天海共色,长风无尽,人亦无界。
传说永在,奇迹不灭。
(年行舟的故事完)
第三卷 苏黛的故事
第一章
又是傍晚了。
席天迷地的沙尘中,苏黛坐在一株枯树光秃秃的枝丫上,举目四望。
她披着一件已经落满黄沙的斗篷,素净秀美的脸庞暴露在沙尘之下,只忽忽一会儿,浓密的睫毛上就落了细细一层沙粒。
这里是羽浮山的风神谷,三月之前,还是一片水秀山明的仙峰毓水之地。
一个风肆月晦的夜晚,羽浮山脉突然从中部断裂塌陷,并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沙化,不出几日,滚烫粗粝的黄沙吞噬了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青葱绿地、苍树翠谷全部化为乌有。
从断裂塌陷之处涌出的流沙侵蚀了一切,原本坐落于风神谷内,数百年来一直巍然屹立的风神堡,也在一夜之间陷入沙海之中,不复存在。
苏黛闭上双目,抹去眼睫上的沙粒,皱眉叹息一声。
她的姐姐苏纤,十二年之前嫁入风神堡,与风神堡少堡主齐墨育有一子一女。
在苏黛拜入秦惜晚门下前,两姐妹一直相依为命,苏纤从小便将妹妹护得眼珠子似的,连妹妹掉了一根头发都要心疼半天,直到苏黛上了青宴山,她这才放心地去了风神堡,与齐墨完婚。
半年前苏纤兴致勃勃地来信,说齐墨准备为她三十岁的生日举办一个盛大的生辰宴,广邀各地亲朋好友,要苏黛一定前来,如果可能的话,将已与她议定婚事的丹青阁弟子陆醒也带来。
苏黛看了信,不置可否地将信丢开,一门心思地研究她的连弩去了。
她准备把这个新设计出来的连弩送给姐姐做生日礼物,这把连弩结构精巧,可以一连发出十八枝细小的短箭,且形状小巧,外观被她做成一朵莲花半绽的模样,簪在发髻中,既美观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至于那位陆醒,她的未婚夫,两人统共也没见过几次,婚事议定前师父曾带着她去了丹青阁一趟,两人单独坐在丹青阁的风荷亭内,半天也没说上两句话。
苏黛认为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毕竟对方风仪神秀,很有礼貌,行为举止也很得体,尽管他那完美无缺的笑容背后,总是透着一种不易觉察的疏离和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