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流的脸色因为短时间经受过多的刺激变得苍白,他一手紧紧握住了自己另一边受伤的手臂,甚至没有意识到手掌下的皮肤上有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因为他的用力渗出盈盈的血色,又被雨水迅速冲刷干净。
杜流早就做好了唯一和他一样从五年前走到现在的复仇者朱绯不可能活下来的准备,无论对方是谁,他们已经约定过,告别过,在不约而同的默契中各自做到了各自能做到的最拼命的事。
其实在第一次遇到朱绯的时候,在福泽会卧底五年的杜流就意识到对方早已死去。
因为她的身上散发的气息,与福泽会中那些被L用傀儡丝控制的成员一模一样。
那是一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无法控制自己的,被裂缝神明主导精神孤岛的傀儡的气息。
但是朱绯那双血红的眼睛比起福泽会的傀儡来说又过于明亮了,明亮的不正常,更像是永远追着光,为了一个目的可以放弃一切不择手段的,被复仇驱使着身体的“傀儡”。
和他的状态如出一辙,却比他更加痛苦,更加强大。
在伪裂缝神明的手下卑躬屈膝地活着,却还可以一直强迫自己以裂缝怪物的身份铭记着4班四十多个同学的死亡,记得自己究竟要做什么,最后成功凭借这份记忆,毁掉了【特雷维】和许愿湖。
朱绯究竟是谁呢?杜流也不是没有想过到底要不要去知道这份真相,但是知道之后又能怎么样呢?知道她是谁,她的结局也不会改变,他的结局也不会改变。
为了杀死许愿和L这两个罪魁祸首,他们两人已经拼尽全力,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可惜最后的胜利结果却无法被他们亲自享用,他们本应一起在【特雷维】中,随着崩溃的地下城一起葬身在空间裂缝里的。
因为复仇的人,在仇恨消失的那一瞬间,明明是应该瞬间垮掉的。
但是他为什么活了下来?
杜流木然地心想着。
为什么江传安,那个一看就相当惜命的,为了活下来不惜背叛垃圾场倒戈猎人司的苍蝇信徒,会为了救下他和秦筝,柏真,为了守护青浦市这座城市而死?
明明垃圾场的人都是最惜命的,他们怎么可能会选择去死?而且江传安可是ss级的精神系猎人,如果想要逃出来的话,一定会有办法!可是他为什么要留在那座崩坏的地下城里,替他和朱绯承担他们复仇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和L与许愿犯下的罪恶的报偿?
为什么让他失去了朱绯,还要让他再失去一个虽然吊儿郎当,但是确实一直在帮助他的……温柔的精神系医生?
为什么……可以挡下那些地下城污染的人,最后留在地下城里的人,不是他?
明明一个ss级的精神系猎人活下来,可以比他拯救更多的人,帮助到更多精神孤岛濒临崩溃的猎人。
杜流有些麻木地不断安慰着自己,他看着转身紧紧抱住自己姐姐嚎啕大哭的秦筝,和比以往更沉默冰冷的江平,又想起了因为空间裂缝后遗症现在还没醒,被竹叶带去一旁临时医务处安置的柏真。
他又要怎么去告诉已经经历了不断失去,骤然孑然一身的柏真那孩子,江传安在这次事件中牺牲的事实?
杜流啊杜流,你就是个笑话,不论是杜鹃还是朱绯,还是江传安,你在意的,一个都留不下来。
“那边有伤者!”
“有愿虫在地下城里跑出来了!外勤队跟上!”
……
“咔嚓——
猎人司队伍的高喊打破了寂静的氛围,江平直起身,他已经迅速平稳了心中哪些因为江传安的死讯而兴起的波涛,身为这里经历任务最多的“工作狂”猎人,他已经在一次次的任务中见过了太多的同僚的死亡,并且将之视为寻常。
江传安的死亡对他而言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汇入长江大河的涓涓细流,虽然无法掀起巨浪,却可以在最终汇成四海汪洋。
这就是他们的选择,所以江平会选择略显冷漠地尊重这种选择。
江平冷着脸上前几步,他手中凝聚出冰质的长刀,在其他人欲言又止的视线中,径直走向杜流。
“……地下城的后续工作还待处理,包括你,杜流先生。”
江平走到杜流三步前的位置,用那双所有流浪猎人最害怕见到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冰蓝色眼睛凝视着他。
“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做选择?”
“我自己做选择。”
杜流沉默了片刻,在江平的手指已经握到刀柄上的时候,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戒备。
“……我要成为猎人司的污点猎人。”
像是怕江平没有听到,杜流又迅速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要成为猎人司的污点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