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等我成了继承人,你依旧想去哪里都好。未来,我会封你为大国师。”
“嘘。”爱洛斯的手指抵在唇间,“这里毕竟还是父亲的宫殿,尽管我万分乐意。”
“那我在这里等你。”阿尼亚停在门外,金色阳光照亮她雪白的长裙。
侍卫让开,她没有再跟上来。
爱洛斯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他推开门。
他不相信阿尼亚只因为一句保证就放松,但也着实想不明白她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姐妹兄弟之间暗流涌动,他现在仍不知道可以相信谁。
只有父亲,总不至于百忙之中抽空害他失忆。
他可以和父亲分享自己失忆的事,然后讨论到底谁在暗中操纵一切。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错了。
国王躺在床上,原本丰满的脸颊凹陷下去,他半闭着眼,像是在睡觉,又像是在看他。
一张棉被都会压得他喘不过气。
爱洛斯走到他身旁,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只有将死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
爱洛斯很快意识到,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
威严是人们对国王的不二印象,可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失去了威严。
爱洛斯伸出手,国王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却直直望向他身后的挂画。
他有着一双茜红色的眼睛,所有子女里只有爱洛斯继承了这浪漫的瞳色。
爱洛斯的手在国王眼前晃了晃,确认了他第二个猜想。
真糟糕,国王不仅说不出话,也看不清自己。
“父亲,是我回来了。爱洛斯。”
他介绍着,心中想不可抑制地感叹。
温曼王国不可一世的国王陛下,如今也终有这副模样。
日记中写国王是个高瞻远瞩的人。
父亲,今日是否也在你漫长的计划当中?
国王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屈起食指指骨,用力晃了晃手。
爱洛斯看到他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你想要戒指?”爱洛斯问。
国王晃了晃下巴,手用力锤了一下床板,戒指就磕在床沿几乎要被他脱掉。
“是要给我吗?”
国王终于闭了闭眼。
爱洛斯从他宽大的手上取下那枚戒指。
国王像是放心了下来,他攥住爱洛斯的手,让他的手握紧它。
手掌、手腕、小臂与手肘,那只布满褶皱的手顺着爱洛斯的手臂往上攀爬。
爱洛斯不知他要做什么,为了让父亲如愿,他俯下身。
那只手就顺利爬到了他肩膀上。
接着,虚弱的国王在他肩上用力一推。
爱洛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险些被他猛然加大的力道推倒在地。
国王发不出声音,但一个喊声乍然回荡在爱洛斯脑海:
“跑!”
他忽然想起在他年幼时,某次打猎。
深林幽暗危险,爱洛斯太小了,他第一次站在这仿佛会吃人的林子面前,不知从哪里进入才不会被荆棘勾破他的丝绸袍子。
牵着猎狼犬的父亲,在松手的同时推了他一把。
“跑!”
他当时就是这样喊的。
跑,要么死。
爱洛斯惊讶,他一片空白的记忆被填上了一点。
国王也已经用尽了力气,跌回床榻。
爱洛斯只犹豫那一秒,随即转身拉开门。
拉开门的那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
门外没有了阳光,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人群。
继母、大臣、医师,还有他的四个姐妹兄弟,以及守卫,全都站在走廊里,将这方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阿尼亚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拿下他!拿下那个弑君者。”
王后涂着银彩的指尖指向爱洛斯。
爱洛斯想跑,但四周雪亮的盔甲蹙拥过来,他轻易被押住。
医师匆匆进门,又出来。
公布了国王薨逝的消息。
一切只发生在片刻之间。
爱洛斯被指认是最后见国王,有最大可能致使国王断气的人。
他被七手八脚地送进地下,铁质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牢中的气温低得吓人,呵气都能看到白雾。
身在狱中的人,却难以冷静下来。
爱洛斯看着自己擦伤的手腕,不由心中生出:
这一切其实是一个骗局,说不定连日记都不是他的。
他遇见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将他骗进来杀罢了。
但那显然不是真相。
真相是外出的儿子刚一回家,企图瓜分父亲财产的四个兄弟姐妹,就选择了用尽各种办法率先除掉他。
可怕的是他们并非普通家庭,瓜分的不止金钱,还有滔天的权势。
他放弃权力还不够让他们心安,他们要他放弃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