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没有人偷偷供奉太平道,”荀柔很清楚,他无奈的勾起嘴角,“因为这里的百姓,日子竟还能过下去。”
没有抛家舍业,别离家族的勇气,百姓是不会造反的。
他对黄巾起义的感官一直很复杂。
就算这时代,全天下人都说黄巾军是反贼,就算这个认知,甚至会再延续一千五百年,甚至更久,可他知道不是,或者说,至少不能这样简单的定义他们。
真正看见大汉山河日下,民不聊生的惨境之后,他钦佩他们的勇气。
但黄巾军不可能成功。
不只因为历史这样写。
原因实在太多了,乌合之众,孱弱之民,天时地利人和,连人和都做不到。
除了忠诚的信徒,他们什么都没有,甚至将普通百姓推向对立,这样的起义怎么会有结果。
他绝不会带着整个荀家给太平道陪葬。
“公子不愿救百姓于水火吗?”波才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若是你真心存仁爱,”荀柔看着他,说出的话足够真诚,“就不要让那些信任你的人,跟着你死。”
荀柔看得出,波才是一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但他并不该凭着自己的想法,就决定别人的命运。
跟随张角起义的百姓中,真的都是英勇无畏之人吗?他们都真的想要跟着大贤良师造反吗?他们之中,恐怕有许多,没有学过如何安排自己,只是被动的,被裹挟着,被推向死地。
波才狠狠瞪向他。
死死握紧拳头。
眼眶一点一点红得浸血。
然后,又慢慢松开手。
他声音很轻,和方才刻意压低声音不同,这一次,好像失去力气一样轻,“我原以为,公子和那些高高在上、只顾自己、不将百姓看在眼中的士大夫,是不同的。”
荀柔的指尖,猝不及防的抽动了一下。
“公子说得没错,只要能活下去,就没有人想造反,”波才轻声道,“公子见过颍川这些,还能活下去的人,但见过冀北那些,已经置于死地的百姓吗?”
荀柔沉默着。
“我明白了,”波才道,“今日之事,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别人。”波才自嘲一笑,对荀柔深深一揖,转身背对他离开,“我这就走,公子袖中之物,就不必拿出来了。”
荀柔愣了愣,就在对方要走出门时,突然开口,“谋成于密,而败于泄……咳……”
他连忙捂住鼻子,这都不行?这不就是个名言警句吗?
波才回头,他赶忙转身,现在的样子,未免太损害形象了。
“多谢公子提醒。”波才对着他的背影,再次一礼。
荀柔背着他点了点头。
身后脚步越来越远,鼻血也很快止住了,他抬起袖,露出握在手中的小巧弓弩。
弓弩制造精细,射程只有十步,一次只能装一支箭,弹出去的力道和距离,他随便拿把剑捅出去,都比这个强。
由于实在太没用,又很费工夫,最后一共只做了两三只,也就是自家留着玩。
他低头注视着弩箭磨得锋利的尖端。
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吗?他不知,但他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物,也算英雄。
在记忆之中,光和六年的秋冬,过得格外的快,一转眼就是新年。
正月还未过去,位于洛阳铜驼大街的司空府前,满头是汗的青年,神色充满惊惧、紧张,又带着兴奋的对司空府门吏道
“巨鹿唐周,出告太平道张角谋逆,宦官封谞、徐奉等人约为内应,将于三月甲子日起事,攻打洛阳!”
石破天惊的消息,惊破了在后宫寻欢作乐的汉天子,天下升平的美梦。
第44章 黄巾起义
收到太平道即将叛乱的消息,洛阳朝廷前所未有快速运转起来。
根据唐周的泄密,洛阳城中太平道徒,立即被抓捕诛杀。潜入城中的洛阳太平道渠帅马元义,被执车裂之刑。
同时,天子的诏令下达州郡,严查太平道徒众,可以不必审讯,直接就地处决。
消息传到高阳里时,荀柔正巡视田间。
去年大旱,颍川郡中虽靠着密布的水系,勉强保住一半收成,而自新年以来,天象显示,今年的旱情似乎亦难以避免。
“阿叔,太平道、太平道果然要造反!”一个清秀的荀家少年飞马来报。
由于紧张激动,他一时没有控制住声音,被周围正在劳作的农夫听见。
“啊呀,反了!”“公子一定早就知道太平道要反。”“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农夫们惊讶地彼此相顾。
虽然近年来,每隔一两年总能听说造反,但太平道毕竟和那些凶人不同。
道士们看上去温良和善,就算被逐赶,也从不生气,反而让打骂的人,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