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短褐,破旧布履,脸色蜡黄,颧骨高凸。
人至中年的王富,竟与他这个尚在成长的少年不过一般高。
说来或许让人不信,但这确是,此时过得去,能吃得起饭的人家。
“王君,。”荀柔拱手还礼,“病人在何处,现在可方便看诊?”
能别站在外面说话好吗,他现在整个背都要被人用目光煮熟了。
“方便,自然方遍,就在家中,”王富连忙摆手,上前帮忙牵马,“请公子随我来。”
荀柔点点头,随王君入门。
王家院子正中,也正如许多人家都有的黄泥水池、土灶以及堆砌的潮湿的干草秸秆。
然而,屋中传来时高时低、含糊古怪的声音,却让他脚步一顿。
“这是?”
王富神色顿时一变,惊慌又尴尬,他连忙放开缰绳,低头拍拍手,不敢看公子,抬步往屋里冲,“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将那道人赶走。”
“道人?”荀柔眉头一蹙。
“是,是那太平道人非要进门,我阻拦不住,这才…”王富低声说着,含胸弓背,不敢抬头,“我也想在公子来之前,便将那人赶走,只是、只是公子来得太速…看见公子来,我又一时欣喜,竟忘记……”
“那太平道符术,并无神通,不过骗人之术,阿叔数次说与你等,你为何还要如此!”荀颢薄怒道,“太平道称信则病愈,你欲信太平道吗?”
“我绝不敢,”王富连忙道,“公子救我儿性命,又教我等挣钱,我明知公子不喜,还让太平道入家门,还请公子恕罪。”
他噗通一声跪下,对着荀柔就一头磕下去。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荀柔伸手拉他起来,“你去请那位道人离去吧……我换了衣服就去看病人。”
自疫疾横行以来,太平道的活动日渐频繁,传播广泛,信众也越来越多。
高阳里至颍阴县,因为荀柔本人,几次公开反对太平道,才使得其触角始终未曾伸进来,但他亦心知,在别处,太平道早已泛滥。
这也是社会规律,当世俗的国家和政府,无法为百姓带来安全感,走投无路的人们,总会转向宗教,以期获得心理安慰。
百姓对这个国家,正渐渐失去信心。
太平道,已势不可挡。
“好好,”王富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这就去。”
门正好在这时打开。
走出来的道人,年纪也就三十余,容貌柔和,未留胡须,一身灰布道袍,一手执着一根显眼的九节杖,另一手着两张符纸。
他望了一眼王富,也不知是否听见院中对话,垂下眸,声音温和客气,“作法已毕,这两张符纸你们拿去,待会儿烧了给令堂服下,再诚心向我师思过即可病愈。”
“哎…”王富又瞥了一眼荀柔,向那太平道人挥挥手,“你走吧,我先前说过,我家不信道,不信的,你非要进来,哎呀,反正,赶紧走吧。”
“我早就说,阿父不要让人进门。”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扒着门露出头顶总角,“公子都说那是骗人的!”
他旁边,又冒出个穿开裆裤的小豆丁,含着手指点头,“阿兄说得对。”
“去,去。”王富对两个拆台的倒霉孩子挥挥手。
荀柔望过去,在亲爹呵斥下不为所动的熊孩子,嗖一下蹿到门后,留下一声响亮,“公子好。”
豆丁想向里挤,却没挤进去,双手捂住通红的脸,背过身去,露出一个开裆、白屁屁的背影。
“荀公子,”道人提杖走上来。
“你要做什么?”荀颢上前一步,挡在荀柔前面。
道人向他友善一笑,这才开口,“早闻公子风姿绝世,今日得见,果然不似凡尘中人,这位小荀公子,护亲心切,令人佩服,不过在下不会对公子不利,还请放心。”
阿贤小朋友一愣,顿时脸上一红。
作为礼貌温和的荀家小郎,对方要凶狠厉害,尚能抗住压力、坚韧不屈,但对方一旦真诚友好礼貌,他就支棱不起来了,甚至下意识愧疚自己不够礼貌。
荀柔感觉到小侄子猫爪子都缩了,不由感叹到底缺点历练。
“上师若想传道,还请往别处去,颍川并不适宜。”
屋门口的小脑袋又冒出来,小豆丁也转过身来,把指缝隙得老大。
“公子对太平道可有什么误会?我等并非恶徒,不过行游天下,施术救人,以为修道,并无违法之处。”
“我不与你争论,”荀柔摘下斗笠,“你等既行游四方,那我只请你们离开此地,如此而已。”
反对巫术迷信,不是一朝一夕,他才不与他们争论,更为之扬名。
“大贤良师早闻公子之名,知道公子才华经天,心怀仁爱,一直想与公子结交,”道人依旧神色恳切,“我此次前来,便携有上师手书一封,想求见公子。不想在此相遇,真乃天赐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