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是当然的。
意之所指,天下所向,随意挥洒,不受掣肘……他如今越来越没耐心再哄刘辩了。
在外征战、巡行自然多方辛苦,但一次又一次,当他熟练掌握基本法,对军队和人心越来越得心应手,一切挑战只会让他跃跃欲试,思想纵横。
可一旦回到长安,他就像落进泥潭,四面胶固,举步维艰。
输,万劫不复,可赢了,似乎也无可喜处,因为永远不能真正的摆脱,就像这一回,只能被动挨打。
当荀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在很短时间里想了这么多。
又或者……他其实已在潜意识中想过无数次?
在每一次,坚定自己不该称帝时,他也一次又一次的设想。
所谓功成身退,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还归隆中的至高理想,于他根本不可能想象。
放手一切?干站在岸上看着?看着走错了,也不能指手画脚?
还要低头俯首听命。
只想一想,他就不能忍耐。
“公达,”荀柔看向荀攸,“现在有几人知道?”
他其实知道荀攸谨慎,如太医署,他不知早渗透了多久,才有今日一场“告密”。
“由我总领,其余只有满右监,郭廷尉不知细节,另有拷问刑囚之狱吏、文书五人,各自分开,不知全情,且一直留于狱中,至于名录中人,并未有消息,应当还未惊动。”荀攸垂首答道。
“既然如此,就是未走漏风声了。”荀柔对着名册道。
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所以记得名单上某个低级小官,今天清早就出现在趋奉他的人群之中。
是希望获得赏识,还是怀中藏剑,又或者怀着利刃来期望他赏识。
“把笔墨摆过来吧。”他指向榻边。
笔、墨和砚台都放在榻边小几上,方便随时取用,裁好的白纸放得稍远,在书架上层匣中。
荀彧去取纸时,荀柔就在席上换了姿势,将毒酒到了几点在铜砚内,就着它将一枚松烟墨磨开。
“此案,当依律而行。”荀柔抬头向二人道。
这就是要追根究底了。
“是。”荀攸干脆道。
荀彧默认。
“但天下初平,不宜惊扰百姓。”荀柔取了一张竹简大小的纸笺,提笔写下调兵手令。“布齐人手,待时要一网打尽,不得走脱三日可够?”
城门守卫容易,但这些人分居四处,家中又有丁勇武备,要减少影响,就要迅速控制,防止消息走漏。
上一次长安内政变,他让张鲁大张旗鼓带兵四面封锁,耀武扬威以威慑公卿,实际上,最后小惩大诫而已。
这一回,却又不同。
他要一气彻底解决问题。
行事,就要低调、迅速、干净。
“一日足矣。”
“不必着急,行事务必要缜密才好……那么,阿兄也写两张来”荀柔拣出两张递给荀彧。
“一张开门禁,一张请太医,就请太医令华元化。”
荀彧眉宇一直未开,此时只默默接过。
“对方既用毒杀,必然还是想撇清。”荀柔轻轻一笑,什么为局势安定,药丞的话,他只信一半,不是对方说谎,而是下这局棋的人,岂会将心思竟对人说。
“就请阿兄在府中坐镇可好?明日必有人来探,还请堂兄出面应付,勿令其生疑。”
“唯。”荀彧垂眸答应。
……
共和三年,正月初二,清早便有人得到消息。
太尉荀含光昨日宴后,旧疾复发,呕血病笃。
许多人连忙从床上滚下,酒醉未醒,唤着仆从驾车,前往探望,表示殷勤。
不知情者眼中,此时还并不认为问题严重。
毕竟太尉哪一年不病个两三回,都说病得要死,过不多久,又生龙活虎出山讨逆。
之前就少不了有人嘀咕,可能是太尉宫中遇刺后,托辞不愿觐见,毕竟以太尉年纪,原也不至老病的程度。
直到,在荀太尉府内看见神情疲惫的尚书令,敏锐者才意识到不对,且这一回,连天使探病,都被荀令君挡驾。
需知新岁朝贺后,是新年社祭,由尚书台主持,荀令君虽不必亲往,但他一向谨慎,往年都要坐镇台中,若有事能及时安排处理。
今年荀文若舍了社祭这样大事,在太尉府中照应,自然这边,比社祭还重要。
而还有什么,能比一年伊始的祭礼要紧?
“岂有此理!”孔桂佯怒道,“陛下欲知晓太尉病情,令我前来探望,是表关切之意,令君不令我见,我招华太医问询,怎么也不答应?荀氏以欲如何?如此藐视天子?”
比起在门口就被挡驾的大小官吏,侍中孔桂作为天使,得以引入正堂,端上水盏糕点。
然则,如此周到,却仍然不掩阻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