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望向被贼兵“劫掠”后,衣冠锦绣,养尊处优的汉阳诸贤,“愿与诸君同祝!”
汉阳诸贤只得同样起身来。
“天地英雄气,千秋亦凛然!”
也许对于生活在汉阳百姓,朝廷有许多地方对不起他们,但傅燮没有过,他到这里做作的一切,没有一件事,不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履行作为郡守的职责,直到死亡。
哪怕他在来汉阳之前,早已看透朝局,早已洞悉自己的命运。
樽中酒再次洒向大地,一场祭礼就此结束。
荀柔拒绝了杨阜的邀请,仍然住在城外军营之中,甚至向其表示,大军带足粮草,不必再向郡中征讨。
“可惜啊。”次一日,荀柔清早锻炼过后,再次来到傅燮的衣冠冢前,“若傅南容在,如今岂会这样不容易。”
傅南容是北地郡人,死后衣冠归葬族地,汉阳百姓却为了纪念,在他牺牲之地,又造了一座衣冠冢。
昨日那一场祭祀,大概又让百姓生起怀念之情,今晨一早,冢前摆了不少祭品,小到一根鲜嫩带露的树枝,大到雁雉之类动物牺牲。
他俯身拾起一朵野花,又自摇了摇头,顺手递向旁边,“若傅南容在,陇右又岂会至此,苏太守亦是循吏,却不能制约此地豪族。”
作为一郡太守,苏则昨天存在感几乎近于无。
贾诩也起得早,又闲来无事,遇见了只好陪他走走,被迫接了花,不得不开口,“陇右风气与关中不同,尚武好利,桀骜不驯,然非无忠义之辈,也并非不怀恩德,太尉怀仁义而至,想来并非不能。”
“是啊,是怀恩德的。”荀柔望着远处,带着祭品,却逡巡不敢上前的百姓,“只是对于饥饿之人,一升斗就是恩德,对于受寒冻之人,一片瓦一席被就是恩德,但对于锦衣食肉之人,要多少才够让他们感恩戴德?”
十日后。
冀城南面集市开张,未至午时,忽然人潮声动,待守卫的小吏满头大汗的钻进人群,已见人头滚滚,血流满地。
人群中央,年轻的太尉,笑得灿烂如明珠锦帛,让人眼晕。
身边几个清俊文吏,正大声向周围百姓宣告朝廷政令,凡拐卖良家子为奴,当受极刑,家财并没,还补受害人家。
“伍长,我们怎么办?”一个小卒问。
伍长正盯着滚在地上的脑袋,其中一个他认得,是本地有名的人贩,常往陇西等地贩人。
“伍长,你看,那个白三。”一个小卒眼尖,拉了拉身旁的小队长,指着偷偷跑出人去的人,“肯定去通风报信了。”
伍长眼睛一转,将手中长兵一杵,“他们贵人之事,我们哪能管,等着吧。”
“等什么?”
“等着热闹看。”
第209章 寻衅挑事
其时已至盛夏,六月十五日正这一日开市格外热闹。
留足守卫后,荀柔也的确大手一挥,许换防的兵将出营闲散玩乐一日,申时前回营报道。
他自己也带上典韦,荀缉、荀襄等亲从,往市中去。
尚未走近,浓重的腥膻味先随风飘至,让人呼吸一滞。
饶是荀柔已经熟悉了军营味道,也被这股味道打得一闷头。
一些未能入市的商家大多为羌氐族,自己搭建了帐篷,连片的毛毡帐篷,颜色大抵灰白居多,偶有施涂彩绘,装饰宝顶,各类货物杂列其间,酒浆、皮毛、氍毹、肉类、鱼、盐、野畜、还有金属器皿工匠,都带着粗犷的异域风格。
大多直接堆叠在地,只有少数精细的摊主摆放陈列在布或毛毡上。
自然,这些特异拜访的货物一定更加贵重。
荀柔就在这样一座收拾整齐干净的香料帐篷前停驻。
一个拖着辫子,羊皮衣脱挂腰间的中年汉子匆忙上前来,用羊肉味的秦地方言道,“贵人止步,某有艾叶、佩兰、良姜、桂枝等,都是上好货品,修治得干净,不知贵人可有适意?”
见荀柔并不动色,他又放低声道,“某还有安息茴香、鸡舌香,金颜香,都精细干净的,放在箱中,怕沾了尘。”
安息茴香就是孜然,鸡舌香就是丁香,再加上金颜香,都是外番来货,上贡之品,价格金贵。
其中金颜香更寻常难见,其单用味涩,与沉、檀合香,却能使香味更加清远,堂兄文若从前好用这一味,惜自董卓兵乱以来,久不现中原了。
“既有这等尖货,君子怎么在这里摆?不送去城中富豪府邸?”这些香料可不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
两膀劲瘦的羌族汉子,愣了两秒,才意识到,“君子”竟是对面白皙俊美,声音低柔的贵客,对他的称呼。
他耿直脖子,颜色瞬间涨红,竭力保持冷静,瓮声瓮气道,“某为烧当羌种,不得登贵人门庭,汉阳不许羌氐种入市,也不许我们贩去关中,只能卖给汉族商人,这回听说有中原贵人,某来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