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杨奉这下完全放心了,揣度着道,“白波军旧为民匪,不习军法,某虽为众所推,却常常难为,唯三百同乡同族亲友,相伴数年,不忍背离。”
荀柔如今也是老演员了,当即点点头,叹息道,“同乡之情,死生契阔,令人唏嘘。”
才留三百人,如此识时务,是值得他唏嘘一回。
送走杨奉,再来徐荣。
这位出身幽州,曾跟随董卓,又在董卓死后,立即选择投降朝廷的打工人,已被他放置一年。
旧时凉州军势力实在太大,他不敢尽用,以免军中力量失衡,徐荣晚一步回长安,又不曾有军功在身,自然也就没有位置。
不过这也是常事。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这句话,形容这时代不能武转文的将领,也不算错了。
如今兵卒成分逐渐复杂,凉州兵也逐渐分化,本土化,问题也就不存在。
而被搁置的徐荣,由于文化程度不高,果然不曾被长安公卿关注,仍然老老实实的窝着。
“若以君守函谷关,徐君当如何为?”
“某唯竭力以效,蹈死而已。”徐荣回答铿锵,眉目不动,唯眼中瞬间就有神光。
荀柔点点头,“皇甫将军年纪渐大,恐其有失,以君代之,函谷关之要,不必我多言,君必知之,君不负朝廷,朝廷必不负君。”
军事上,他对徐荣这样的名将,没什么能指点的。
“敢不效死。”
皇甫嵩年纪虽然大了,但在函谷关驻守二年,不曾有失,将之换下来,实为荀柔私心。
他倒不是不相信皇甫嵩对朝廷的忠心,与盖勋等人相似,这位出身边凉州得边将,对名士……有点舔。
一向又与卢植与郑泰交好,而卢植、郑泰两位董卓时期辞官离去的老大人,如今又来长安。
这些汉朝老臣,忠心不必置喙,人也不恶,绝非心怀异图之辈,但忠心之下,做出的事情对否,却让人怀疑。
若他们以为天子乾坤独断,才是正确呢?又或他们被袁绍之类的人物说动,重定天下不必大动干戈呢?又又或者,他们怀疑他有权臣之嫌,有异心呢?
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荀柔逐渐体会到掌政者的多疑。
就当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在即将出征关外之前,他必须扫平一切潜在风险。
不过为更保险起见,让堂兄荀悦邀请盖勋和皇甫嵩二人到太学就职好了,也算是两全其美。
毕竟说起来,皇甫嵩年纪将近七十,也确实不小了。
处理诸般琐事,荀柔又进宫去见了一次天子。
成亲过后的刘辩长高了些,长胖了些,看上去更沉稳。
“太尉似瘦了些,守孝辛苦,身体可好些?”只是一开口,就还是和从前一样,“这是皇后特意准备的素饼,太尉且用些。”
荀柔躬身谢过,含笑道,“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
刘辩唇角飞快一抿,继而微笑,“皇后贤良,令德淑均,都是先生当初举荐之功。”
荀柔摇摇头,这和他可没关系,“恭喜陛下将要得子,倒时候臣恐怕不能回来,提前祝贺陛下。”
虽然不是皇后,但宫妃有孕,倒也并让他意外。
刘辩这次笑得真开心了,“将来皇子长大,也交与太尉教导。”
“陛下信任臣,臣自当尽力。”荀柔又微微欠身,“臣今日来是有些话要说。”
“太尉请讲。”刘辩立即道。
“不知陛下是想留名青史,还是托躯丘山,湮灭荒丘?”
刘辩脸色瞬间涨红站起身,张口结舌,“太、太尉何出此言?朕近日有什么大过吗?”
“还请陛下安坐,臣所言确实过矣,”荀柔微微叹了口,“臣只是想告诉陛下,近来朝中议论修筑陛下陵寝之事,是臣授意从侄公达引导朝臣讨论陵址,以此搁置陵寝修筑工程。”
天子登基即开始修筑陵宫,而刘辩登基三年,至今还没开始修建陵寝,其中他的有意拖延,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如今天子出孝又成亲,这个问题便又有人提出来。
荀柔守孝中,就让荀攸在讨论中提出这个陵寝该修在何处这个新命题,转移视线。
这问题挺不好回答,建在长安,这里都是前汉皇帝,如今刘辩这支的祖宗,却几乎都埋在雒阳。
但雒阳嘛…不说敢不敢去吧,那边现在哪能征发人呢?
“陵寝修建,短则十余年,长则数十年,惯例用每年赋税三分之一,所役民夫为当年之役十分之一。如今朝廷只保有长安,需连年征战,若以此例,则国家危亡,近在咫尺矣。”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当初荀柔第一次看见时,简直惊得说不出话三分之一,仅仅修帝陵,每年花赋税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