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沉默,摇头不语。
“……公达这几日好生沉默。”荀忱终于绕不下去了,“果真有事?”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嘈杂扰攘之音,先只是远处的高嚷几声,接着便如水波风浪扩散,有百千人声,千万人声,俄而满城哗然大作,如飓风翻卷而来,一路冲上龙首山顶的未央宫,一道道声浪,几乎把殿顶掀翻。
荀忱冲到窗边,发现整个长安仿佛突然陷入疯狂。
有人相拥而泣,有人仰首流泪,有人涕泪俱下,无数人在呼喊,无数衣袂飞扬,无数冠戴被甩飞向天。
“这”
一个文吏闯乐进来,头冠外斜,衣带半落,衣襟扯开,满面泪痕,“死矣!死矣!”
“谁?”荀忱下意识道。
“董卓啊!”文吏满含泪水的看过来,“董卓死了!”
“啊董、董卓死了?”荀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失语,“……如何死的等等,公达?欲往何处?”
荀攸已行至门口,又转过身来,拱手一揖,“请宗实归家时,代攸回告我家及慈明公,攸今夜晚归。”
“哦……唯。”荀忱还陷在董卓突然死掉的消息中,愣愣点了点头,一直目送荀攸冷静的离去,这才回头,“……所以,董卓怎么死的?”
“听说……”文吏忍不住露出迟疑,“听说荀太傅亲自动手……君亦不知?”
“什、什么?!”
在附属臣吏簇拥下,方归官舍的王允,也得到消息,一激动从座上站起来,“……董卓已死,荀太傅亲自动手?消息属实?”
“这是从函谷关传来的消息,”汇报的小吏跪于地上,亦是神色激动难抑,“吕布得荀太傅命令,杀掉董将樊稠,已据守函谷关,想来消息属实。”
“哈哈哈!”
王允双臂向天,大笑三声,当即抬步往外走去,“我要觐见陛下,现在就去!天不亡我大汉!哈哈,天不亡大汉!”
然而他却在殿前碰壁,宫人恭敬的表示,天子正在接见御史大夫,不许人打扰,今日恐怕都无暇再见司空。
受一盆冷水淋头,王允兴奋过头的大脑,终于再次冷静下来。
数日以来,在朝上荀氏处处避让,他原以为是怯懦心虚,没想到只是等待消息。
有此扶天之功,荀家要得势了。
……
离开兰台的荀攸,独自穿过劫后余生,激烈狂欢的人群。
荀含光如意了。
荀攸心血沸涌,知该笑该哭。
小叔父,终于如意了。
他脚下越来越快,仿佛要将狂喜的人群,远远抛于身后。
“御史大夫?”
直到被殷勤迎来的宫人呼喊,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天子起居的偏殿。
“臣荀攸觐见天子,请代禀告。”荀攸振袖揖礼。
“唯!”宫人欢快的应答,飞快入内禀告。
通传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当荀攸脱去鞋履走入殿中,天子已亲自迎至殿中。
“所以真的?太傅之所以留在雒阳,就是为亲自刺杀了董卓?”
荀攸敛眸,长揖拜见。
“不必多礼,”惊喜的天子携住荀攸,将他引至座边,“太傅诛董平乱,居功至伟,朕正同渤海王商议,如何嘉奖!朕欲以太傅为安平王,以颍川之地为封国,御史大夫以为如何?”
荀攸再拜并不接此话,直接跪坐下来,“董卓虽死,天下未定,如今四境有戎狄作乱,山东诸侯欲动,巴蜀消息不通,非论功之日,望陛下审慎。太傅之意,乃是请陛下先屯田关中,使百姓修养生息,操练兵马,再扫平天下。
他开口就是正事,天子只好按捺激动,认真听来。
“汉中张鲁,并无大才,一战可平;凉州汉将羌王数十,唯韩遂、马腾最强,挑拨二人,可从容收复;益州牧刘焉据地不纳已有二年,可遣使责之,若其不来,再从汉中出兵;并州匈奴分为二首,可纳其弱者,以攻强族。”
“如此西得凉州通西域,南有益州汉中沃野,北有并州产马之地,携势可得荆州,至于山东群雄,只需一舌辩之士,左右挑拨,使之自斗不暇,致扫平大半天下,再从容定之即可。”
刘辩不明觉厉,频频点头,“太傅之论甚妙,便依此行事。”
荀攸动了动唇。
这个计划,其实并没有多么神妙,不过是当初秦灭六国,汉得天下的老路,唯一能让人惊叹的是,极有魄力的以退为进让出整个东都洛阳,以及将天子身份作用发挥到极致。
这需要一个足够英明,或者温和配合的君主。
含光,从几时,开始设计这个计划?
“陛下陛下臣妾求见请陛下见妾一面”
殿外传来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