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免……太出乎意料。
“广陵郡离颍川更近些,东莱郡略远,不过东莱地更偏僻,可能会便宜点。”他是更心水东莱啦。
所谓天高皇帝远,正是这样的地方。治一地之民,安一地百姓,无论天下风云变幻如何,都离不开人、地、钱、粮四项,在颍川这样行事,连天子都会来垂问,但如果将之变成职责所在,那就是另一回事。
荀绲沉思了片刻,倒没说他买官破坏荀氏清名,只是摇摇头,“何至于如此?大将军虽然鲁直,然并无不堪,天子虽如此,但威严任在,况且已有二位皇子。”
乱,可能会乱,这是这时候人普遍悲观的想法,但就是最聪明的贤者,估计也很难会想到,战乱将整整持续一甲子,两度改朝换代,还能同时有三个皇帝。
“就不算这次黄……太平道之乱,近年来,四边反叛之事,也较先前更多,究其根源,乃是天子敛财无度,而不顾百姓生死,且至今毫无悔改之意,张角作乱,天下响应,瞬间便是百万之众,这些人中,实在多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然,朝廷威严仍在,一年之间,如此大势寇贼便被平复了。”荀衍道。
荀柔垂眸,“然,天下并未安宁。”
杀掉黄巾,事情就结束了,不,远远没有。
屋中顿时一静。
“宦官不除,天下难平。”荀彧低声叹息。
“天子不会允许。”
“大将军何进,”荀绲缓缓道,“颇善我家,亦有诛宦官之意,天子固然先前有敛财,但此次诛杀反贼,能尽出西园钱财和马匹,不吝粮草,显然并非昏聩之君……”他顿了顿,“估望观之。”
荀柔知道,伯父虽然没有完全拒绝,却暂时也并没有选择迁移的打算。
族中仍然倾向于扶住一个朝中栋梁,支撑起汉家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一个僻地太守,是不足以拥有说话权利的,而如果他家要在边地出任太守,治理地方,几乎要举族之力。
从颍川迁移到陌生之地,从头经营,这需要动力,足够的动力。
荀柔并不着急,相信近两年的局势,会说服伯父以及族中长辈。
就在家中准备好他的冠礼,等着吉期,好像已经忘记他的灵帝,却突然派下使者,招他上京。
这天寒地冻的。
亲哥迅速领着两个牢头前来表示,“阿弟,你再病一病吧。”
父亲没有说话,显然默认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
荀柔于是又躺了,可是,天子这回似乎执着起来,竟第二次派出人来,并随行了御医和兵卒。
行吧。
这就没办法了,荀柔于是“只能”从床上起来,和受何进征辟的荀攸,一道启程了。
第70章 天下之病
自洛阳至颍阴,只需过一道轩辕关,天气好时,疾驰奔走不过三五日。
然而如今,却正直腊月寒冬,天下大雪,地面堆积,实在不是出行的好时候。
荀攸此时赴何进邀请,可以说全无必要,但他还是选了这时候和他一道上京。
“何必如此。”亭舍内,荀柔坐在床边烤着火,露出无奈的表情。
亭兼有驿的作用,可供来往之人休息,昨日他们已过阳翟,只是今日风雪大,行路艰难,又风雪迷眼,实在没法走到阳城,只好早早在路过的阳亭休息下来。
亭长等人听说是公车征招,将后院最好的几间屋舍收拾出来,只是还很阴暗潮湿。
“如今恰近年关,盗贼横行,随天使入京,可保安泰。”荀攸将手怀在袖中,一本正经道。
“哎……”荀柔欲言又止,也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默了片刻,只好记在心里,“待会儿让人温些酒来,公达饮些暖身,”他一笑道,“这钱,由我这个做叔父的来出。”
他自己没有饮酒的习惯,但有荀衢熏陶,又加时下风气如此,荀攸是颇能饮的。
荀攸淡淡看他一眼,眼中沁出笑意,竟还站起来,郑重其事长揖一礼,“如此,攸谢过叔父。”
荀氏叔侄二人正说笑间,突然有人掀开门帘闯入进来。
回头一看,赤帻皂袍,却是本亭亭父。
“打扰二位贵人,”亭父手上端着食案,谦卑的躬着腰,“这是亭中准备饭食,还有粗酒,还请贵人勿要嫌弃。”
“我们算什么贵人,”荀柔笑道,“在下姓荀,我们叔侄到此,受了君等照顾,正该感谢君等才是。”
也不知亭中日常伙食就是如此:豆羹、干饼、腌菜、苴酱竟还有一碟风干的肉脯。
实在过于丰盛。
亭父轻轻瞥了他一眼,复又更低头,连声道,“小子不敢,不敢,能见到贵人,是俺们的荣幸,就是饭食粗糙,也不知贵人是否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