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特么的.......你跑啥?!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年纪大了,体力不及十六七的小年轻,陈东实喘得跟得了肺痨一样。
陈斌被男人摁在胸窝里,跟待捕的狍子一般,蹬了蹬腿,没能蹬开,索性放弃,道:“遇见你才真是倒霉。”
“嘿你这小王八羔子......”
陈东实松开怀里人,堵住巷口,故意不让他走。
“大半年不见,长高了不少,身子也壮了。”
陈斌提起卫衣帽子,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不大理睬道:“说完了吗?说完我要回去了.......”
“你先别急着走,”陈东实将人拉住,拉了拉他的衣裳,说:“咋了,有能耐了,赚钱了,连我都假装不认识了?”
男孩鼓气不语。
“你刚来乌兰巴托那股子劲儿哪儿去了?成天好的不学,净跟着一群黄毛鬼混,能落个啥?”
陈东实恨铁不成钢,他本无意管陈斌的,可既然让他遇到了,他这古道热肠的性子使他不得不多唠叨几句。
“我告诉你,要不是我最近事儿多,我早就想好好跟你聊聊了。”陈东实将他扯到自己身边坐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东混西混的,怎么又混到金蝶那帮子人身上去了?”
陈斌心虚地瞄了他一眼,把头藏进阴影里,继续装着傻。
“我上回在名单里看见了你的名字,你不会真的帮他们运毒去了吧?”
“没有。”陈斌悻悻然答,“我才不做犯法的事。”
“那就好,”陈东实这才感到些欣慰,“缺钱跟我说,别只身犯险,做些违法乱纪的事。”
陈斌双手插兜,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冷不丁问:“叔,你觉得你有的选吗?”
“啥?”陈东实一脸懵逼。
“这路,”陈斌神色淡淡,流转着一股不属于少年人独有的早熟气,“人这辈子的路,你觉得自己有的选吗?”
“你年纪轻轻,怎么跟个小老头儿似的。”陈东实嘴上嫌弃,心却诚实。
他认真想了想,答:“我想应该是没得选的。”
“为啥?”
“我们都是被推着向前走的。”陈东实指向高架桥上呼啸而过的列车,乌兰巴托夜班车次多,住在铁路周围的人,基本整夜都受汽笛喧闹的困扰。“你看那车头,走过了,就是过了,想要回过去,难如登天。”
陈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以,我们都是没得选的,也没办法回头。”
陈东实笑了笑,一把勾上他的肩,“成事儿,长大了,也该学会明白些人生道理了。”
“那东哥,你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吗?除了那个你一直在找的警察,除了他以外的执念。我想听新的。”
陈斌眼眸子漆黑,抛出来的问题,就像宇宙黑洞般,一下子将人网进无底的深渊里。
陈东实望着他那双深邃又冷酷的眼,沉思良久,说:“除了他的话.......我想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老母了吧。”
“老母?”
“对,”陈东实低下头,“就是我妈。”
“你也有妈啊?”
“你特么的.......”陈东实被气笑了,“你才没妈。你以为就你有妈?我没妈我难道是孙悟空,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不成?”
陈斌咯咯咯笑个不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原以为,你是个孤儿.......”
“我不是孤儿。”陈东实忽而打住笑,“我只是一个人习惯了。我老母在我十四岁就走了。其实你说得也没错,她走了之后,我跟孤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陈斌恍惚意识到自己玩笑有些开过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头别了过去。
“你知道吗?我基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梦到一个场景。”陈东实没责怪他,望着天空,自说自话:“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麦地,我老母就坐在田埂上,闭着眼,流着泪,一声一声地唤着花儿。”
“花儿?”
“她眼睛有毛病,泪腺失调,控制不住,成天都会流眼泪。”陈东实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底也跟着泛起一些酸涩,“做饭流,走路流,吹了风流,甚至睡觉都流。”
“找医生看过,治不好了,小时候被蜡烛油烫的,人都说她招灾。知道什么叫招灾吗?在我们那儿,招灾就是劫难很多的意思。”
陈斌原本当个乐子听的,可越听到后面,越察觉出一股伤感。杂乱的巷子口,有野猫经过,仿佛也意识到气氛里的黯淡,一声不响,踩踏着月光溜进了黑暗。
“我开蒙晚,两三岁才学会走路,还得用个小凳扶着才能走。”陈东实的脸上泛起笑,“那会邻居亲戚啥的都说我是个傻子,可能脑子有问题,让她赶紧把我扔了再生一个,谁知我妈咬着牙把我养大了,这个中的苦,不是你们这些小孩能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