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玄不以为意:“老祖宗都干过的事,陛下应该会同意的吧?不然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啊。”
书房安静了一瞬,阮成庸重新拿起那封宫中传出的密信,“这奏疏倒是写得挺好,朴实却铿锵有力,又不失论据——看来是在户部有人啊。”
“户部?陆潜辛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还想淌这趟混水?”王正玄并不将这点关联放在心上,因记着自家妹子侄儿惨死的事,只恨不能将姓陆的也大卸八块。
在场无人不知这一茬,裴孟檀出言提醒道:“陆潜辛戴罪之身,早已是穷途末路。但解决国库亏空,少不得用他去做事,你切莫因私仇误国事。”
王正玄含糊应了声,“我知道分寸。”
一旁的阮成庸好似没听见他们说话,仍低着头看密信,自言自语:“不知第二封疏,又写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忠义侯的目光,谦卑地笑道:“下官听说,侯爷向来爱才,想必有拉拢过这人?”
忠义侯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阮成庸道:“下官只是在想,侯爷都无法打动的年轻人,大概很难为我们所用吧。”
“对。”王正玄插话:“我先前觉得通政司就是个大号的舍人院,现在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啊。这贺今行今天能上这么一封谏疏,谁知明天还会干出些什么来?”
不可控,就有风险,让人心里不踏实。
他继续道:“既然陛下让他停职,那就一直停着吧?通政使这位子,也该廷推个正经的人选出来。你们说呢?”
忠义侯闻言,拧起长眉,“一封谏疏,就让王大人如临大敌,昏了头不成?陛下若想点个正三品的通政使出来,何须等到现在。”
王正玄想了想,他这会儿针对通政司,若是让陛下以为他们想要把控言路,触怒陛下,那就得不偿失了。且忍一时,过后再计较。
几人再商议一阵,临近未正,忠义侯要前往兵马司,率先告辞。
裴孟檀起身相送,“捐纳一事,我等明日就会向陛下进言。在此之前,请侯爷当作不知。”
忠义侯并不因自己的老师不站在自己这边,就心生不满,然而听见这话,沉默了一刻才应下。
他如来时一般从偏门出府之后,想到一些事情,叫长史去给谢灵意送个信。
下衙后回公主府,谢灵意已经先到一刻,在过厅等着,闻声迎出来行礼。
忠义侯边走边脱了外袍,让贴身的小厮抱着衣裳下去,就只有长史跟在身边。他直接问:“情况怎么样?”
谢灵意将带来的册子交给对方,“属下查阅了往年的捐纳录簿,按惯行的法子,广泉一路捐下来也不到二十万两,远远不够补国库的缺口。诸位大人要用这法子,浅尝辄止肯定不行的。”
“阮成庸出的主意,真施行起来,十万两、二十万两,都要过他的手。”忠义侯翻了翻册子,吩咐长史:“盯着他,一举一动都要报给我。”
长史领命,即刻下去安排。
谢灵意道:“侯爷也觉得这件事不妥么?”
见对方停下脚步递来目光,他犹豫片刻,说:“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忠义侯开口:“说吧,左右没别人,不必顾忌。”
谢灵意便低声说:“今时不同往日,以现在的情形,吏部、礼部、加上工部都唯裴相爷是瞻,引起陛下的猜忌在所难免。所以属下认为,在这件事情上,退一步或许更好。”
忠义侯道:“你我觉得退一步更好,但他们可不这么认为。”
这个“他们”能指的人多了,可最终做主的就只有一个,谢灵意试探着说:“侯爷要不再劝一劝相爷?”
“劝老师一个人可不够。”忠义侯语气平淡,“王氏在松江拥有田地屋宅无数,不堪细究,王正玄怕引火烧身,断不同意捉人开刀。而阮成庸出身寒微,刚刚跳出翰林院,急需掌实权揽名利。对他们来说,开捐都是最好的选择。”
利弊的权衡十分直白,上头的大人们都如此,底下的附庸们选择哪边更不必说。
谢灵意听了,知此事势在必行,“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见地不能趋同,那就看看,开捐是不是真的比抄家砍头更好收场。”忠义侯丝毫不急。他迈步向寝殿,走到半途,回头说:“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是。”谢灵意独居的宅子距离内城有些远,偶尔也会留宿公主府,此时自然不会拒绝。
天热,晚膳摆在后花园的水榭里,因侯爷要沐浴更衣,他就先随侍女过去。
大约两刻之后,忠义侯换了燕服过来,视线往池边一扫,“莲子呢?不是叫他也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