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856)

“就只是这个原因?”明德帝狐疑,但这种小事也无意拒绝,只道:“相关的人选礼部已经拟定,不好再改。你要真想去看看,明日就早些进宫,随朕一块儿去。”

不管时间多久,只要能去殿试,就已经达到他的预期,遂立即叩谢。

当晚,贺冬传消息过来,说那几个人自放榜之后一直都待在家里,他们家里人日常进出也看不出异常。

以先前对这几个人的调查来看,如此刻苦用功,几乎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但会试与殿试相隔的时间极近,这期间大多贡士都是闷头勤练,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说不通。

贺今行再次回看他们的履历,陷入沉思。

第二日凌晨又开始下雨,他打着伞步行到通政司点卯过后,便早早进宫。

到抱朴殿,何萍依然侍立在殿门处。

通传过后,出来回他的内侍却是常谨,笑眯眯地迎他:“小贺大人赶得巧,陛下刚用过早膳呢。”

正好挡在何萍身前,仿佛没有看到这人一样。

贺今行这会儿觉察到,这两名内侍之间大约存在这一些摩擦,便什么也没说,只跟着进殿。

明德帝正被顺喜伺候着喝药,有名小内侍附耳在旁说些什么。

等人退下,贺今行才上前见礼,看到对方皱着眉,面色不太好。

“你倒是挺急切。”明德帝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神色恢复如常,漱了口道:“不过朕还要去给太后请安,你且先去崇华殿,找裴孟檀报到。”

“是。”贺今行应道。

顺喜走到他面前,低声和煦地说:“从抱朴殿到崇华殿,小贺大人想必还没有走过……”

这是要给他安排内侍引路,他想了想,在对方指人之前说:“总管说得是。前次何萍何公公引我觐见,我观他性子稳重,行事妥当,不如让他再引我一回?”

明德帝闻言,往殿里扫视一圈,奇道:“何萍人呢?”

顺喜躬着腰侧身回道:“这混奴上回记错了陛下午睡的时辰,正罚他守门呢。”

“有这事儿?”明德帝显然记不得这种小事,回忆片刻,“朕就说好几天没看到他。罚得差不多就行了,还是回御前伺候吧。”

“陛下仁心。”顺喜欣喜道,转而命人去唤何萍进来谢恩。

贺今行则向皇帝行礼告退,目光瞥过大总管身后的常谨,撞到一缕收回不及的目光。后者脸上依然挂着卖好的笑,但这笑意就只是浮在表面了。

皇帝摆驾长寿宫,何萍进来之后,只来得及向背影叩头。

常谨擎着拂尘站在他侧前方,俯视着他说:“老祖宗让你把小贺大人带到之后,就去御用监取一套新的砚台回来——可不能乱跑啊。”

带着笑意咬着字句说完,才转身跟上御驾。

何萍起身后,只低着头对贺今行伸臂作请。一路沉默,送到崇华殿前,才躬身告退。

贺今行也一拱手,权作道谢。再回头,晏永贞站在丹墀上的白玉栏杆后面,朝他招了招手。

左右禁军离得远,他说话便亲近许多:“晏大人,近来身体可还好?”

“好得很,晏尘水那小子不气我就更好了。”晏永贞仍像从前那般玩笑道,等他走到身边,才压着声音说:“你就任通政司之后,日日进出皇宫,有些事须得注意。皇城里这些太监之间亦是暗流汹涌,他们为了生存,为了往上爬,拜高踩低乃是常态。我们作为文官,虽然免不了常和他们打交道,但切忌和他们走得太近,也不要太没有架子。否则只会让这些太监觉得你性子软弱,可欺压利用;也容易招同僚弹劾,告你结交内宦,居心不良。”

一番话语重心长,全然为他考虑。饶是贺今行并不认同其中一些说法,也仍然为之感动,叠掌拜道:“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日后必会更加谨言慎行。”

晏永贞笑道:“我对你是放心的,再注意些就好。”

二人一起进入偏殿,主考与多位同考已在其中。裴孟檀看到贺今行出现在此处,有一瞬的错愕,转瞬便如常地照面,随后与晏永贞一起检查殿试的安排。

一番确认过后,御驾姗姗来迟,将将赶上吉时。

天色阴阴,雨势比晨间更大了些。

崇华殿极其宽阔,窗扇皆闭,两边连枝灯树列如丛林,桌案纵横排开。百余名贡士们肃立桌边,跟随大太监的唱引齐拜大礼,将雨声压得一丝也无。

贺今行跟随明德帝过来之后,就自觉站在金台下一阶的角落,不动声色地扫视台下这些衣袍尤带雨水汽的贡士们。

他也曾坐于此间奋笔疾书,那时站在高台之上主持大考的乃是秦相爷、孟御史与王侍郎,他紧张而又激动。如今三载过去,他站在这里,居高临下观今科黄榜,念起往事故人,再无当年隐秘而真实的紧张、激动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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