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807)

“可能是下毒,或者惊悸、窒息。”晏尘水顿了顿,压低声音:“当时的情况已无法复原,我们衙门里还有内鬼。”

贺今行颔首表示明白,看着他仔细擦去那颗骷髅头上沾的泥灰,又好好地放回隔间。

晏尘水一直被看稀奇的目光跟着,出来之后,解释道:“既然已被执行死刑,那生前的罪恶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他们帮助我研案,我自然要尊重他们。”

在他眼里,活着的罪犯自然面目可憎,然而一旦死去,他们就会变得无害可亲。

事情办完,两人从停尸房出来,从泡着柳枝的水缸里取水洗手。

整个刑部后堂除了牢狱大门透着灯光,再没有其他人。空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腥气,不重,却仿佛能粘到人身上,叫人不舒服。

晏尘水早已习惯无所觉,望了眼天上的月亮估摸时间,说:“要不就在这里歇一晚?你不觉得这里很安静,很凉爽吗?周围也没有民居,不会被突然打扰。”

贺今行只道:“我明早还得去上朝。”

“穿紫衣了?”晏尘水喜道。按大宣律,一般情况下,在京官员得四品才能参与朝会。

“没,我们衙门尚无主官,我是代主官上朝。”贺今行跟他说了说通政司现有的架构。通政使暂缺,通政使应当履行的职责,皆由他代行。

“那你岂不是有实权没上峰,这么好?”

“……好坏参半吧。”

两人说着话,一道出了刑部,果然宵禁已开始。

街边再没有卖夜宵的摊子,晏尘水饿了也只能忍着。回到官舍,贺今行找了些点心和他一起吃了。他困意上来,懒得回家,干脆就在这儿借宿。

自从做刑部官之后,夜不归家是常事,一晚两晚的也不怕他爹担心。

贺今行让他先去床上睡,叫他明早走的时候,把钥匙插在门槛缝里就行。

自己则稍后打了地铺,囫囵睡半宿,听到五更的梆子便起身,洗漱换朝服。

五更的天仍然昏昏,但已有早起的人烟。他先去萃英阁,与知事几乎同时到衙门,封存了今日要上递的奏本,才倒回去。

路上有挑担的卖热食,包子五文,馒头两文,比之前两年又涨价许多。但要填饱肚子,只能不去计较这些。

到应天门上,已有紫袍一片。

他来得不算早,稍等片刻,宫城便开门放行。排队过搜检之时,一辆宽大的马车自右街辚辚驶近,待车上人停当下车,周遭回头去看的官员则口称“侯爷”。

贺今行闻声转身,果然是忠义侯,便也一同行礼。

嬴淳懿拱手一并回礼,而后道:“小贺大人,可愿与本侯同行?”

“侯爷请。”贺今行回答得有些冷淡,毕竟在同僚认知中,他们虽认得但并不是十分熟悉的关系。

他也并不想让人以为,他与哪位御前红人关系过密。

二人就不远不近地缀在人群之后。

然而就算与其他人隔着距离,这条路上也不是能叙旧的地方。

嬴淳懿说:“本侯这几日去了几个衙门,都有听说你通政司的大名。说你们作风强硬,不近人情,甚至妨碍他们做事。廿六那日,捷报处送到某衙门的公文,该衙门的官员已经处理好,又被你们要了回去,平白多折腾了一遍。”

“我只能这么做。”贺今行说:“重启通政司,在京中沸沸扬扬传了多久的事,一个捷报处哪里敢轻易忘事?那些奏折若不及时收回来,后患难测。退一步说,相关条例早就颁布,难道这个衙门的人不知道,未经通政司的奏折,他们不该也不能接收?”

“如果这一次我轻轻揭过,必定还会有下一次。制度不严,执行有怠,长此以往,通政司该有的威信荡然无存,如何在朝中立足?”

嬴淳懿再道:“通政司本该是与御史台齐名并立的衙门,然而一开始的建构几乎是照搬清吏司,这就相当于把你们等同于六部的下属衙门,无形中压了你们一头。选官填职,又不选任通政使,以你五品之职代行主官之能,权力大责任重而品秩低俸禄少,分明就是临时起意拉扯个班子来做事,毫无长久之相。”

换句话说,若是出事,通政司随时都有可能被废止,衙门里的人也随时可能被降罪。

贺今行当然考虑过这方面,但是,“陛下重启政司之意不可改,必然会有人出任经历一职。风险与责任是真的,机会与权力也是真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由我来。”

通政司存在一日,他在这个位置一日,那就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嬴淳懿停下脚步,回眸问他:“你要做直臣,还是孤臣?”

他默然片刻,望向天边。月已隐星将落,然而他知道,星月就像身在那方的人一样,存在着,陪伴着他。他答:“我心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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