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侯高声回道:“你年前蹲了几个月都没过来,这回好不容易伸出头,我怎么也得来看看啊。”
贺今行接连听完,立即知晓了对方身份。这就是铸邪蒙诸,西凉仅存的一位老亲王。
而后才恍然发觉这两人说话口音竟有些相似。
他看向殷侯,后者精神焕发,面容上犹带着得见故人的笑意。
“咱们确实好多年不见,我一直没听说你卸甲放兵权,还以为你不会老呢。”铸邪蒙诸哈哈大笑,笑声回荡于戈壁上,却有掩不住的苍凉,“既然都老了,那就让我们两个老的在这里打,别为难年轻人。”
“贺易津!”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放我的儿郎们回来!”
老对手笑声隐去,殷侯就笑道:“你家儿郎既无故闯入我家地盘,我做东道主的,合该请他们挨顿揍!更何况,我有天险可峙,还有雄关可依,你凭什么与我打?”
铸邪蒙诸喝道:“凭我十倍于你的四万大军,凭我全军上下不死不休的决心!”
关防空虚,让这人看出来了。
贺今行眉头紧锁,按住剑柄,估量这支先锋军的实力。
殷侯沉默片刻,肃声回应:“难道决心与实力只有你们的将士有吗?”
他大手一挥,“抬我宝槊来!”
铸邪蒙诸盯着他与他脚下所站立的雄伟关城,目光凝重。
这一回他并不想来,更不想打。
因为这是注定没有胜利的一场仗。
国都储位悬而未决,欲意争夺者虽众,但都是孬种,他看不上。可这储位必须有人来坐,哪日老国王驾崩之后才有人继承王位,不至于让国家大乱。
正是焦灼之际,边关战事遭重,数万大军困于宣人的土地上。怒月太子放于最前线的兵,都是几年前才征召的年轻儿郎,不可不营救。
他起先是打算派人去攻打神救口。然而斥候打探过回来报,他们去年在关口外修建的栈道已被彻底损毁,西北军又派了重兵把守。同时苍州传回急报,净州已失。主力聚集在苍州北部,单拿下这一座南端的关口,就没有意义了。
至于前往鸣谷关接应,疾行军也至少需要两到三日,来不及。
于是,他只能选择率军直攻仙慈关,逼迫殷侯撤回布于苍州追击的西北军。
西北军的兵力他知道,哪怕有新征的兵,也绝对无法两端同时顾及。
他深陷苍州的儿郎们,也正陷于水深火热的泥沼之中,由不得他在此拖延,必须动真格。
思及此,铸邪蒙诸毫不犹豫调转马头,驰回军阵中,举臂下令。
“鸣鼓,进攻!”
号角一吹,令旗迅速挥动,接连如龙蛇舞。
不同于先前行军的金鼓之声骤响,令仙慈关上的将士们皆是一震。
“既来战,那就接战!”殷侯扬声道:“击鼓!”
雄关之上,节奏不同的激昂鼓声于来敌分庭抗礼。
常年驻守于此、将关防作为生活重心的军士们不需过多指挥,便已各就各位。
三重大门一一合拢,加上巨木支撑。外墙上,箭弩上弦,大盾立起,滚木就堆在跺墙下。内城负责器械的军需营兵与接替作战的军士都迅速整装,预备随时顶上外城。
至于先帝年间存下的火器,大都年久失修,能用的已都拉到了净州。好在西凉人也并不爱用此物,打起来不算太亏。
殷侯后退丈许,给守关的将士们让出位置,这等场面尚不至于让他专门进入掩体躲避。
贺今行站在他身侧,紧盯着关墙外西凉骑兵的位置。
从内城奔来的塘骑疾跑上城墙,“大帅!我们的人回来了!”
殷侯以为是十三营,直接吩咐:“叫老何立刻上来见我!”
塘骑却道:“不是十三营,是一支西北军与振宣混编的局队,将领是振宣军的,带着军师的盖印手书。”
“什么?”殷侯回忆片刻,才想起这支特编营。
贺今行自言自语道:“横之?他怎么来了?”
声音不高,殷侯却听见了,“不管是谁哪个将领,都叫他上来。”
塘骑飞奔回去。
贺今行跟着往内城方向望了望。
不多时,年轻的将领大步上来,见面便单膝下跪行礼,“振宣军顾横之,拜见大帅。”
铁制的护膝磕于青砖,碰出一声脆响。与此同时,他抬起头来,飞快地往殷侯身后看了一眼。
贺今行也正看他,目光相触,停留片刻才分。
他抿了抿唇,随即敛神低头:“我部接参议调令,急驰至此。何将军就在我部之后,正在进入秦甘道。接下来做何行动,请大帅指示!”
“老韩走到哪儿了?”
“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到达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