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768)

厅里寂静,贺今行走过去,叫了一声:“大帅。”

殷侯拍拍左手边的椅子,示意他坐,“长期给你传信了?”

他答是:“大哥让平叔赶到云织告诉我的。”

“果然。”殷侯看着他,目光无神,嘴角却上扬,伸出手缓缓摸向他,似自嘲又似喟叹道:“都说我大公无私,其实我也有私心呐。”

他便知道他爹已看不见自己,心中酸楚之余,倾身过去,让那只大手落到自己头上,“让冬叔替您看看?”

贺冬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到桌上,适时地出声:“大帅。”

殷侯笑了笑,摸摸自家孩子的头,顺势把手伸过去,说:“命数到了,强求不来。但不让贺冬诊脉,恐怕阿已不会死心,那就看一看吧。”

贺冬立刻悬腕切诊,结果全如殷侯所说,药石无医,时日无多。

贺今行怔了怔,随即抬手去取颈上项链。

“主子。”贺冬压着声音叫道,“灵药能解百毒,能吊重创者一口气,可也没有延年益寿、重焕青春的说法。”

言下之意,不该浪费。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效果?”贺今行轻声说罢,探身倒了杯茶,送到殷侯手中,再朗声道:“我听您声音都哑了,您喝口水润润喉咙。”

而后开了琉璃珠取出药丸,欲将其放入杯中。

然而殷侯比他先一步抬手盖住茶盏,教他的手撞到自己手背上,才微微笑道:“总是这一招。”

“爹。”贺今行颤声叫道:“您就试一试。”

“不是我不想活,可生老病死乃人之天命,如何能逆天改命?逆了命,又该谁来付这个代价?”殷侯三指提起茶盏一饮而尽,轻轻放回桌案,“阿已,不要替我执拗。”

贺今行所有劝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那颗灵药被紧攥在手心,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殷侯说:“陪我到外墙去看看罢。”

他才轻喘一口气,起身去搀扶对方。

仙慈关的关城很大,在内城并不能看到关外的景象。只有出了内城,站在外城的关墙上,才能将属于外邦的戈壁荒原一览无余。

西凉人的大军就驻扎在地平线上,在欲坠不坠的夜幕下,匍匐如巨蟒。

贺今行与殷侯并肩立于关墙中央,左右守卫退避二十丈。贺冬也没有跟着一道,先下去歇着了。

他肉眼瞧见西凉中军最高最大的那一杆大纛飞扬,感到不妙:“铸邪蒙诸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是啊,傍晚才扎的热乎营盘。”殷侯笑道:“看着罢,那厮明日定会来叫战。”

贺今行不免担忧:“我看关内守备并不充足,大帅可是已有准备?”

殷侯:“十三营在回来的路上,明日晚便能到达。还有一个军师调拨的步兵大营,至多后日早上,也能赶回来。只要我还在,谁也别想打这座关的主意。”

“精锐调离,苍州阻击西凉军恐怕就力有不逮。”贺今行在来的路上就已听说了苍州城的大火。

殷侯沉默片刻,直言道:“就算铸邪蒙诸不来攻打仙慈关,苍州战场也没法打到底。我和军师原先打算的就是隔天河与西凉人僵持半载,到秋收后再图决战。”

先行收复净州,是因为朝廷需要一场大捷,而他们也不能让西凉人彻底控制神救口,站稳净州。

贺今行闻言,骤然醒悟。从净州决定速战速决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军费不足,粮草武器不够,无论西北军还是振宣军,都无法死战到底。

开春是最好的时机,一场持续近月的会战过后,不论是哪边的军队都需要休战恢复元气。

殷侯继续温言解释:“如今西凉人提前撤离,让出苍州城,给了我们机会。但除了地利,天时人和并未变化,我们的粮草仍然紧缺,装备依旧不足,所以苍州不管打到什么程度我们都能接受。”

“若能趁此机会将西凉人驱逐出鸣谷关,很好。若只能将其逼至苍北一带,也不必强打,退回苍州城徐徐图之便是。”

军需就是军队的命脉之一。贺今行想着西北两支军队的处境,只觉自己也如被扼住喉咙一般,呼吸难以顺畅。他竭力思索着解决之法,“西州绒人一族不是说可以支援粮草么?”

但说完便又自行否决:“不对,西州距离苍州比甘中到苍州还要遥远,高原路段也比戈壁还要艰险,辎重运输需要不短的时间。等夏兄他们回去,再对接转运,恐怕至少要三月出头,来不及了。”

他感到无力,并因此而难过。

“打仗就是如此,以己之长战彼之短,时机不对就蛰伏等待。若是完全顺风顺水,又何须打仗?”殷侯则从容许多,有意宽慰他:“就像西州夏氏,他们为何愿意如此干脆地帮助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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