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午后,终于有朝臣陆续从宫里走出来,但观他们神色俱是不佳,甚至对跪在应天门前的都没有太大反应,恐怕此次朝会结果对君臣来说都不怎么理想。
顾横之心下稍定,随即打起精神等待宫中内侍。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来的竟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廷大总管顺喜。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不知数。陛下连日来操劳军国大事,本就头疼得紧,你偏偏还要来惹陛下不痛快。”
顾横之却顺势拿出一份奏折,“末将正是为陛下头疼之事而来,请顺公公代为转呈。”
“你。”顺喜本还想教训两句,谁知这小子直接掏奏折托他办事,顿时训不下去,接过奏折道:“既想为陛下分忧,就该好好地递呈子,等陛下通传。一时不见你就要跪宫门,置陛下脸面于何地?快些起来……”
他还想说什么,背后有人叫了声“总管”,便马上住嘴回身行礼,又道:“侯爷不在景阳宫多留些时辰?”
“傅家小姐来为皇后请脉,本侯不便久留。”嬴淳懿心情不错地给了解释,而后越过前者,到顾横之身边,压低声音道:“陛下最好名声,顾将军在这里跪久了,只会适得其反。不如早些离去。”
顾横之看对方片刻,又瞥了一眼微微躬着身站在几步开外的顺喜。那是一个保证自己不会听到他们说话的距离。
他便懂了,在砖上撑了一把,起身道:“多谢。”
嬴淳懿勾唇一笑,展臂相送。
待登上公主府的车架,在车上等候多时的谢灵意问:“侯爷替他请动顺喜,为何不趁机拉拢他?”
“只是帮忙递个折子而已,离成事还远。待与西凉人的战事结束之后,再论恩义交情不迟。”
他靠着背枕闭目养神。今日大朝会再连着看望裴皇后,着实耗去他不少精力。
明德帝提出让衷州的北方军回援雩关,其将领秦广仪则调去银州,暂任军谋总兵,负责操练新兵,以备西征。
朝班哗然过半,反对之声不绝。他没有过多发言,全程注意着秦毓章的反应。而秦大人,什么都没说。
这是知道秦广仪不可能染手西北呢,还是知道陛下根本不是真心想要这么做,只是拿此事试探朝臣反应?
秦毓章不在乎他的兄弟是否能当上总兵,而是奏请为这支雏形未塑的新军定下一个名号——好区别于现有的西北军。
初时百官皆以为,征兵是为补充现有边军的兵力,维持其建制。现在看,皇帝显然是要另起炉灶。
这就有意思了。嬴淳懿心道,待战事结束,接着镇守仙慈关的军队会是哪一支?
马车辚辚而过。
顾横之慢慢地骑着马,让跪僵的腿脚慢慢恢复,目光从街景上飘过,没有一处看进心里。
顺喜接了折子,就一定会把折子递到御前,但皇帝是否会召见他,仍是未知数。今日朝会上不知发生了什么,总归没有将西征的将领全部定下。
他还有机会,不能干等着,白白放过。
他在心中列出可以登门相求的朝官名录,打算回去就准备名帖礼物,一家一家地去拜访。
若万不得已必须借他爹的势,他也不会犹豫。
名号就是用来报的,家世就是用来借力的,只要能成事,他不在乎自己是否被看轻。
他按了按心口,感受到衣衫下半枚扳指的轮廓,愈发坚定。
到驿馆下马,下属来报,户部的陆尚书正在客间等候公子。
陆潜辛?这倒令顾横之意想不到,并且不得不将一应安排都推迟。
“陆大人请直言。”一见面,他便对着这位换了便服的朝廷大员说道。
陆潜辛点头赞同:“时间很宝贵,战争没有停止的每一个时辰里,都有许多人失去性命。所以老夫愿助顾二公子一臂之力,以使新军早日出关西征,击退西凉人。”
顾横之放下茶杯,“陆大人如何助我?”
陆潜辛将上午朝会的内容简略提了提,“陛下要立起一支新军,那就如陛下所愿。世人皆道父子同心,实际不然,活成冤家仇人的也不少啊。公子年轻俊彦,不愿活在父辈羽翼之下,想要另立门户,很正常嘛。”
顾横之不说话,保持倾听的姿态。
陆潜辛顿了顿,再道:“我还有一门生,衷州卫指挥使方子建,二公子也是见过的。我会全力推举他上位,在其他朝官回驳之时,顺势推举你,再请陛下传召你。之后,就得你我共同发力了。”
“方指挥使才是重点。”顾横之很快回忆起,这位指挥使是位有情义之人,又镇守衷州,熟知西北与累关情况,便道:“可以一试。”
陆潜辛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快,咽下劝词,笑道:“与武人谈事,就是爽快。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一早便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