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683)

贺易津宽慰道:“你也知道朝廷里有奸细嘛,敌人不知道咱们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是先机;敌人知道咱们知道,那就是错失良机,哪儿还能打成一场伏歼?陛下也不算徇私,京城的安危更重要,于情于理,这话都没说错。”

“就宣京城金贵。”王义先将羽扇“啪”地盖在沙盘桌沿上,吹得盘里红黑交错的小旗微动。

眼下战局不过堪堪维持。北方军的援兵一撤,西北军靠现有兵力要固防累关,净州这边的部队得拉一大半过去。届时整个秦南都将暴露在西凉大军铁蹄之下,沦陷只在瞬息。

累关不能不守,代价却是要放弃净州,彻底让出西北腹地。

他舍不得,心里难受,“征发也没有,就要咱们死耗。秦甘盆地是地,咱们这些人不是人。”

贺易津听不下去:“不是人是什么?”

“是神仙!”王义先冷笑一声,“挥挥手,就能召道闪电把铸邪怒月劈了,天降流火砸西凉军里,直接送他们下地狱!还要什么军队,打什么仗?”

“你这浑话。”贺易津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忽然咳了一下。他抬手捂嘴,却没捂住,一声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义先忙给他拍背,看到他咳在手心里的血,什么话都没了,转头去找药和水。

临战在前,主帅伤病复发乃大忌。为避免透露风声,传出去被有心人做文章,除了例行问诊,贺易津不再叫军医来。

他吞了丸药,靠着椅子缓缓道:“我在想,西凉大军补给遥远,没有储备,咱们这地贫,靠以战养战也难以维系。铸邪怒月恐怕不止在等秦广仪撤兵,还盯着咱们秋收的粮食。”

“就算秦广仪不撤,西凉人过不了冬,秋收前后也必然有动作。”王义先亲自给他扇风,压低声:“还有些时间,要不找贺冬来瞧瞧,重新开个药剂子?”

贺易津摆手:“往来不便,他跟着阿已也有事情要做,算了。”

王义先想劝,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怒气散尽之后,就只剩疲惫。

再愤怒再痛苦有什么用?他了解殷侯,这个男人不会问为什么,只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死。

“让净州府提前秋收,然后坚壁清野。咱们打阵地战,防守战,坚持过这个秋天,把西凉人拖进寒冬,他们的气势自然会衰竭。到明年开春,朝廷准备好征发,就是咱们扭转战局的时候。”

殷侯想着未来一段时间的大方向,末了劝慰搭档:“你放心,我一定活得比这些西凉人长久。”

“和那些短命鬼有什么好比的?”王义先背过身去,随手整理信件,一看笑了:“顾穰生骂你来了。哦,为他儿子。”

“这厮惯爱无理取闹,不过这事确实是咱们占了他家便宜,别回信,随他骂吧,过几个月再说。”贺易津眼一闭,就这么睡过去。

他不愿意多惹麻烦,王义先却有火没处发,专门磨墨铺纸,提笔洋洋洒洒怼了回去,连带着荼州攻城作的情报一起发往蒙阴。

与此同时,南疆的军报已送到宣京。

荟芳馆内,凌霄花笼盖的长廊上,忠义侯漫步道:“……顾大帅竟然没有点他儿子为主将。像助南越义军剿逆这样唾手可得的功劳,可不好找第二件。”

与他同行之人乃刚回京不久的裴明悯,闻言只道:“顾氏一家人,不分彼此,横之和顾大小姐都不会在意所谓‘功劳谁属’。”

“顾氏好家风。”嬴淳懿哼笑道:“但本侯以为,顾横之不争,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明悯眉心微皱:“侯爷此话怎讲?”

嬴淳懿驻足回头,以问代答:“裴侍读如何看待西北战局?”

两息未等到回答,他便接着说:“在本侯看来,苍州陷落之初,西北军就当即刻收缩兵力,让出包括苍州、菅州与净州在内的整个秦甘盆地,而后集结重兵把住累关,即可以最小的兵力损失扼住事态,不让西凉人有任何进入中原的可能。”

裴明悯即道:“边军不战而退,那西北三州的百姓怎么办?”

嬴淳懿理所当然道:“只要战争爆发,必定流民遍地,边军战与退都是如此。你看西北军与西凉人鏖战数月,伤亡万数,兵员损失何其大,甚至要靠北方军增援才能勉强战平,可拿回一寸土地,南下的流民可因此减少?”

“现下北疆战事吃紧,只要援兵一回撤,西北军要想守住累关,必然要放弃净州。这早晚都要放弃,不如早早放弃,还能保住几万兵力,不至于布防时捉襟见肘。”

裴明悯眉头紧锁:“流民增多,正是因为边军顶在前线,为他们的撤离赢得了时间。凉人残暴,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有边军的牺牲,才有无数百姓逃出生天。他们的抵抗绝非没有意义,我等怎能空口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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