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466)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块不小的玉佩,呈上前,“这是他送给属下的和田玉,换一句说给相爷的好话。”

秦相爷随意地扫了一眼,挥手让他收回去,“本堂不缺一个女儿。但十岁已经到了该找名师开席的年龄,资质愚钝,更要在教授上花功夫。荼州没有好的书院,若他愿意,就把他儿子送到宛县读书吧。”

钱主簿拱手领命:“属下即刻通知余县令。”

蜡烛已经融了一半,秦毓章感到疲乏得紧,连着在直房歇了好几日,也有些厌烦,便起身道:“回府吧。”

应天门已锁,但左右相皆有皇帝特许,可随时从角门出入。

左相府,成伯等在大门前,主人家的轿子一停,就上前打轿帘。

秦毓章开口便问:“幼合呢?”

“少爷还在西巷别院,不知道您今晚要回来。”成伯跟着他进府,小跑着说:“明日老奴再去劝劝少爷,得做新的冬衣了。”

秦毓章沉默片刻,取下官帽,“总归都是他的家,他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是,少爷不回来,老奴就带着成衣匠和绣娘过去。”

一行人疾步穿过抄手游廊,仆从提打头前,在深秋夜里走出了满头额汗。

直走到尽头一座静悄悄的院子,才停下等值夜的仆妇通报。

很快出来一名侍女,打着手势将身宽体胖的老爷领到了东厢房。

距门槛几步处的香炉燃着轻烟。傅禹成分辨不出这是什么香,更不知里头加了什么料,只嗅了一嗅,便径直往后退,闻不见味儿了才深深吸气。

但正事总是要谈的,他心一横,用袖子遮着口鼻冲进内室,“我的姑奶奶,明个儿就行刑了,你是真不着急啊?”

傅景书瞥他一眼,仍不紧不慢地碾着香,“急什么?”

傅禹成一滞,随即拍着掌心低声说,“咱们可是收了钱的啊,你忘了?一半家财换一条命呐。”

“明日行刑前用其他死囚把他们换出来就是了。”

“我也知道办法,但……”傅禹成忽然没了声音,很快喜道:“你已经打点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万一没换成,那人死了可不好交代啊。”

“当然不会。”傅景书把磨好的粉末倒进宽盏里,指腹一下一下地敲击钵身,“若是出意外,死了,那就死了吧。”

“什么意思?”

“我还有一笔交易,需要这批人的人头。”

“交易?和谁”傅禹成敏锐地问,“那些亲眷闹起来怎么办?”

“秦毓章。”傅景书把灯台拿近了些,开始合香。她做惯了这些事,动作灵巧又优雅,声音也近乎轻柔:“若是敢闹,那就定罪,抄家,把剩下那一半家财也拿过来。我答应把他们捞出刑部狱,并不妨碍之后再杀了他们。”

“抄家?不错。只不过秦相爷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傅禹成想了半晌,百思不得其解,搓着手再问:“二小姐,说起来,老夫一直好奇得紧。你这说杀人就杀人,到底走的谁的路子,刑部贺鸿锦,还是禁军桓云阶?”

他说着说着,看向角落像根桩子似的明岄,指着对方不敢置信:“总不能是她一个人干的吧?”

明岄仿若未闻,傅景书阖眼闻香。

屋里太过安静,他忍不住嘀嘀咕咕。对他来说,不管那种可能,都有些匪夷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傅景书忽然开口:“前往荼州监采铁矿与银矿的人选可定下了?”

“银矿自有陛下指人,至于铁矿,估计还得吵几个朝会。”傅禹成下意识地回答完,突然灵机一动。对方铲除异己厉害,对政事堂里的消息却不大灵通,肯定是靠山的耳目也不能安插进去。

然而傅景书却立刻打破了他的猜测,“那我奉劝你一句,不要想着安□□的人进去分羹。”

“为什么?”

“你连这都想不明白,就别总干些蠢事。”

“……行吧,反正我也没找到机会。”傅禹成站了一会儿,累得慌,搬了张圆凳不远不近地坐下,“只是朝会上一直有人提要重修太平大坝,陛下也有这个意思,明里暗里都催得紧。但没钱怎么修?先头为了平账,我可搭进去不少钱,这事儿必须得咬死让户部拨款。”

他捶着腿,试探道:“今年的赋税差不多都收完了吧,要不二小姐想办法和谢延卿通个气儿。”

傅景书直截了当地回绝:“鞭长莫及,你自己想办法。”

“怎么会够不到?他回京官复原职不是你给铺的路?恩情也好,交情也罢,那你不该找他还?”

“傅大人,推举他的是秦相和裴相,召他开复的是皇帝,与我何关?”

“那陆潜辛总归是你弄走的吧?没把前头的拔出坑,有他后头的来占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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