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贺今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给自己……说亲?”
对方“哦”了一声,坦然道:“我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家里催得紧。纵观整个大宣,可堪与我王氏相配的,也不过几家。我父亲中意裴氏女,然而在我看来,裴家的小姐好则好矣,唯一可能与我志同道合的却已经飞过了牙山。女孩子最美的年华就是未出嫁时,我虽不在意儿女情长,但也并不想把好好的姑娘娶回来互相折磨。”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郡主守孝只三年,最迟明年,宫里必定提起赐婚之事。”
贺今行默然无语。
陛下早有赐婚之意,守孝只能拖一时,这确是一桩不得不面对的麻烦事。
王玡天见状,再次摇扇而笑,“我可以更有诚意一些。你如果愿意,这就只是你我之间的合作,不牵扯其他。”
“若此话当真?”贺今行攒着眉问,不等回答,便抿唇沉思。在心中衡量许久,终于松口道:“我重新考虑。”
“好。”青年抚掌退后,展袖作揖道:“旷静候佳音。”
而后经过对方,登上马车,开怀而去。
一名侍女奉上擦汗的冰帕,他拈起帕子随口道:“你们什么时候又换了新花样?”
“夫人送来的,说是表小姐亲自绣成,请公子看看手艺。”另一名侍女低眉回答,再捧上一条。
他动作一顿,丢下手中的帕子,换了另一条,“既是母亲的主意,那不好退回去。就寄一百两银子回去,说,本公子倾力支持表小姐的绣坊事业。”
“是。”侍女盈盈应道,掩唇而笑。
马车叮咚驶过巷口,带起一阵香风,错身而过的贺冬嘀咕了一声“花哨”。他走到贺今行身边,仍不忘抱怨:“好好一个世家公子,怎么跟只花孔雀似的。多走两步又能怎样?非得让马车挤进来。”
后者显然在神游天外,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他问:“冬叔,你觉得贺灵朝和他联姻怎么样?”
“啊?”贺冬猝不及防吃了一惊,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不得问、问问殷、你那、你那个爹?”
“是得问问,我晚些时候就写信给他。”贺今行点了点头,抬脚进医馆。
堂屋里没人,却能听见后院有断续的说话声,声音高低不一,似在争执。
贺冬跟进来后也听见了,暂且放下没头没尾的“联姻”,边往里走边重重咳了一声。
院子里三个人,除了柳从心,齐子回,还有秋玉也在。
妇人想方设法处理完柳飞雁母女的后事,也是今日才赶到稷州。见他们来,赶紧擦了擦眼角,仍止不住眼眶微红。
贺今行关切道:“林夫人这是怎么了?”
“是我的缘故。”柳从心站在一把椅子前,伤势好转许多,但脸色仍然煞白。他握拳咳了两声,才看向前者,继续说:“王玡天要资助我做生意,只抽三个点。可是我不想再碰商事,就拒绝了。”
原来说的是这事,贺今行想着,就听秋玉紧跟着说:“少当家,秋娘不是想逼你做什么。王大人提的合作,咱们不接就不接。”
“秋婶,商行没了,以后不必再叫我‘少当家’。”柳从心仰面自嘲。
秋玉闻言立时流下眼泪,哽咽道:“婶子知道你想做什么,可莫说我,就是飞雁姐姐和大小姐,也不会愿意看着你去做傻事的啊。”
她上前抓住少年的手臂,泪流不止,声音颤抖地祈求:“从心,你娘临走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咱们好好地活着,行不行?”
柳从心别开脸,咬紧牙关,怕自己一开口就再也绷不住。
可是他怎么能不坚持下去?
他若是选择放下这一切,忘记那一天,隐姓埋名地苟活下去,那谁来证明阿娘和阿姐的清白?他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齐子回看不下去,半强迫地扶着摇摇欲坠的秋玉到一边坐下,低声安慰。
贺冬向来不掺和别人的事,自去看熬在炉上的药。
贺今行心中叹息,拿出一方手帕递给柳从心。
他看到了对方瘦得不成形的脸庞上的泪痕。
柳从心没接,抬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一裹,然后说:“让你见笑了。”
“我理解你的难过。”贺今行摇头,正色道:“但有一件事,必须立刻同你说明。”
他让对方坐下,然后自己也搬了张凳子来坐,才详细地说起朝廷为填补国库亏空,欲派船队下西洋同诸多番邦进行商贸的事。
“船队和货物都已齐备,皆停在禹州湾,只等一个精于商事管理的人上船主事,便能立刻扬帆远航。”他说到最后,并不刻意隐瞒,“原本定下的人选是许轻名许大人。但江南爆发水患,总督又因故落马,朝廷不得不调他前往江南救急,连带这项计划也不得不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