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246)

“咱们南城的人都知道五城兵马司那些兵老爷和泼皮没有区别,没钱花了便来抢我们这些良民,我只当是破财消灾,紧着裤腰带也能把冬天熬过去。可我嫂嫂怀着孩儿,衣食柴炭样样缺不得,我兄弟把家里能当的都当了,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才想靠官府要回一些钱。谁知道他们还打我嫂嫂的主意,我连夜把嫂嫂送回娘家,才躲过一劫。”

那男人眼泪鼻涕一起流,随手抹了一把,“现在也不知我侄儿出生没有,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爹。我们一家都没什么路子,一个多月来求告无门,听说孟大人清廉正直,是个好官,才想来碰一碰运气。”

说罢继续“砰砰”磕头,“请孟大人救我兄弟一命啊!”

孟若愚制止对方,折好状纸。

三法司与六部官署里上衙点卯的钟声齐响,他站在御史台大门前,干瘦的身姿笔直如衙门里正堂前立着的那杆高旗。

他看了一眼完全明亮的天空,低头道:“你站起来,跟我走。”

那男人忙不迭地爬起来,一边用袖子囫囵擦着脸,一边小跑着跟上孟大人。

不远处的飞还楼上,少年人横坐于栏杆,黑底白环的小蛇盘在他肩颈间熟睡。

看到孟若愚走过应天门,他如瓷器般精致而冰冷的面容才迅速软和下来,朝阳映着他的笑容,灿烂如出一辙。

他屈指敲着廊柱,哼了一首模糊的家乡小调,而后偏头扬声道:“上酒!”

“来了。”

顺天府在皇宫正北方向,东禅街中央。贺长期与顾横之所住的客栈在外城琉璃街附近,昨晚林远山也跟着他们住,三个人一大早赶过来十分不容易。

拥堵的路况几乎把贺长期心里那点儿郁气都给磨没了,然而一见到他那倒霉弟弟,就忍不住开始磨牙。

“大哥早。”贺今行与他们打招呼,神情十分无辜,“昨晚同你说过了的。”

同来的还有晏尘水,也嘻嘻哈哈地叫“长期大哥”。

“一个弟弟就够闹心的了,再来一个怕是要我命。算了算了,要去就赶紧去。”贺长期像挥苍蝇似的摆手。

贺今行颔首道:“大哥不是要和横之一起去剑南路吗,趁着日头好早些上路,这事儿有了结果我再给你寄信。”

“去什么去,我今天不走了,就在这里等着。”贺长期立在原地不动,看对方不解,又道:“你们若是两个时辰还出不来,我就去请大伯来捞你们。”

他上手推轮椅,一边低声告诫:“你注意着腿,别让伤口撕裂。而且你和尘水都有功名在身,不必跪府尹,若那老东西真不要脸想动刑,你就赶紧高声喊‘救命’,大哥马上就来救你。”

“还是别了吧。擅闯公堂是违律的,把你抓起来合理合法,到时候指不定谁捞谁。”晏尘水提醒他。

“……”贺长期一噎,顿时不想和他说话。

“大哥放心吧,我今早大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略有几成把握。”贺今行忍俊不禁地说,让对方就送到这里,转眼看到跟在后面的顾横之与林远山,笑道:“不管如何,谢谢你们。”

顾横之轻轻点头,抬手做了个碰拳加油的手势。

晏尘水推着贺今行上前。

值门的衙役问他们要干什么,后者摸着放于膝上的厚厚一沓诉状,朗声道:“报官。”

衙役打了个呵欠,看了看他屁股底下的轮椅,“升堂是要跪着回话的,你这能站起来?”

“我和他皆是新科进士,按律见官无需跪拜,见吏无需行礼。”晏尘水淡淡地说:“况且,民若举告,官府不可不受理,若超时不受理,衙门上下都得被处罚。”

“哦,原来两位是进士老爷,失敬失敬。”衙役态度好了不少,让另一个衙役来帮忙把轮椅抬过门槛,又伸臂指引,“请随我来,不知是哪个刁民冲撞了两位?”

“那可就要说上一会儿了。”

后头三人看着他们进了衙门,也绕到侧边去,不约而同地瞄上了府衙旁边一棵高过围墙的大树。

林远山却挠了挠头,说:“我这两天就得回去,不敢横生枝节,不然就一起进去了。唉,我去支点儿钱来吧,若真要捞人,总是要钱的。”

“对啊,我倒没想到这茬儿。那你去吧,到时候真要花钱,花多少我之后给你还多少。”贺长期赞同道。

“用不着,打点一个衙门能花几个钱。”林远山摆摆手,赶紧去最近的钱庄。

贺长期也不在此时多计较,与顾横之一前一后,抱着树干,几下蹿上了树。

两人趴在高处的两根树干上,正好对着大堂,大半个顺天府衙门里的状况一览无余。

就见衙役带着贺今行与晏尘水进入仪门,转到侧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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