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车熟路地穿堂过院,步子轻而快,身后的婢女要小跑才能跟上。
自进京以来,她本就不慢的性子越发爽快。
“阿书!”她推开房门,明间里四下都燃上了长灯,却不见人。
再转到东次间,果然见案前端坐着一位形容清冷的少女,正在煮茶。
“好累。”裴芷因自己搬了个凳子在对面坐下,一边说:“嬷嬷规矩忒多,好在大部分我小时候都学过。这是什么?”
桌上摆着一个手长的匣子,盛着十来支小巧的水晶瓶。她用两指捏起一支,举在灯下,满目光怪陆离。
“丹蔻?”
她拔了瓶塞,放到鼻下闻了闻,“不太像。能直接上手吗?”
傅景书这才淡淡地开口:“不能。”
“有毒?”裴芷因拿远了些,却并没有感到惊讶。这段时间,她在发小这里见识过不少奇花异草,有药用的,大半都带毒。
“那是蜃心草的茎叶,混了醉仙花,剧毒。”傅景书取走她手里的水晶瓶,盖上塞子,放回原处。
“好吧,那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有时候武力只能表面胁迫,成事需要更隐秘的手段。”傅景书砌了一杯茶,递给她,“我来教你新的东西。”
第064章 六十一
自祭灶之后,一连几日雨雪不断。
皇帝在廿五朝会上宣布了节假。往年从这一天开始,宣京各部衙的大小官吏就进入了等待除夕放假的状态,虽还要上衙应卯,但都会默契地把那些不怎么紧要的事务推到来年元宵之后。
然而今年国库亏空巨大,明德帝震怒,中书门下的政令接二连三地急递下去,是个人都知道局势紧张,不敢躲清闲。是以上到六部,下至诸司,不管有没有实事要忙,都做出了脚不沾地的样子。
朝中如何忙碌不消说,坊间也一日比一日热闹。
这日,秦幼合的马车从宰相府艰难走到乐阳长公主府时,已过午时。
正殿里早已生好炭炉,架好汤釜,锅中分了几格,汤底皆煮开了咕嘟咕嘟地翻滚着香气。肉食蔬果摆了一大桌,桌边坐着两个人,却都没动筷子。
“你终于来了。”顾莲子见他匆匆忙忙跑进来,有些不耐烦地说:“又睡过头了?”
“没有!”他立刻否认,边解斗篷边说:“我巳时就起了,谁知道今天路上堵得那么厉害。五城兵马司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一条街上要和他们的巡逻队撞两三回。本来人多路挤就不好走,还得不时给他们让路。气死我了!”
顾莲子笑他:“马上就是年节,京司自然要加强守备巡逻,你早该预料到才对。”
“那往年也没这么夸张啊。”秦幼合把斗篷交给迎上来的侍女,然后拣了一边空位坐下,“我都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有这么多人,平常也没见到几个人影,今天倒忽然冒出来了。”
对坐的嬴淳懿打了个手势,便有侍女上前来将碗碟蘸料等一应布好,而后纷纷退到殿外。
他给自己倒酒,一面说:“近来朝局难测,前日朝会上,陛下又发作了一批人,虽主要集中在户部和工部,但难保不会殃及池鱼。越是地位低微的人,越怕自己不小心就成了弃子,图些表现也正常。”
“他们怕不怕的跟我有什么干系?反正这北城兵马司办的是糊涂事,保民说不好,扰民倒是立竿见影。”
“这一司的指挥使是谁?现下人人都恨不得低调到叫别人想不起,他倒是招摇。”顾莲子百无聊赖地撑着头,抬手握住一瓶酒,仰头就灌。
“我哪儿知道?一个五品而已。”秦幼合摇头,反劝道:“莲子,你少喝点儿。那天从飞还楼出来,我都以为你醉得不行了,结果突然提着剑掉头就跑,吓死我了。还好今行不计较,不然你打不过他……”
前者将酒瓶“啪”地拍在桌上,巴掌大的脸冷成了冰,“你们很熟吗?熟到以字相称?明明是他的错,你不去教训他,反倒来教训我,谁才是你的朋友?”
“……”
嬴淳懿斜眼挑眉道:“你又去找他做什么?”
顾莲子冷笑:“谁找他了?”
秦幼合不着痕迹地扫视过两人,歪了下头,缓缓道:“在街上偶然遇见,就一起吃了顿饭。其他没什么,不说了。”
他提起筷子,见桌角一碟肉片色泽纹理与其他不同,遂夹起一筷,“不是涮羊肉么,这什么?”
顾莲子也夹起一片涮来吃了,才吐出两个字:“蛇肉。”
“哈?”秦幼合刚伸进锅里的筷子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这不会是小银环吧……”
“当然不是。”
“不是就好。不然我怕吃了这一口,你什么时候后悔了,又要来寻我的麻烦。”他在锅里重新捞那片肉,忽然觉出不对,“等等,这是你爹才送给你的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