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头(1141)

朝晖洒满远处的怀王山,原野将将开始枯萎,在秋风下黄绿交错地挣扎。

辰正二刻,一名着武服的青年从城里方向打马而来,“将军!”

顾横之示意他回禀。

青年却有些迟疑,“属下在公主府从昨个儿等到今早,都没见到人。虽然请他们的人带了消息,但不知会不会传到……”

“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顾横之已然明了,打断他,望一眼天色,不再等待。

随即策马长驱,奔赴向八百里外的荼州。

垂柳坡斜侧的高冈上,忠义侯眺望那骑矫捷的身影远去,口中道:“真不追上去见见?”

“见面又能怎样?”站在他身侧的顾莲子也望着同样的方向,他和他的兄长装束一模一样,白麻的头带与袍袖随风飘飞,将他因那张娃娃脸而残留的稚气彻底冲淡。

他长大了。

嬴淳懿回头看他,当真地关切道:“我怕你后悔。”

“没有人再期待我回家,悔无可悔。”顾莲子轻飘飘地说,神情却很沉着。当他得知那个如同天崩的噩耗的时候,就骤然地完全地沉了下去。

“那就这样吧。”嬴淳懿转身下山,边走边说:“文会就要落幕,我这两日得把精力放到荟芳馆。你还是盯着那边,城防即将严密起来,你们要加倍小心。”

“嗯。”顾莲子跟在后面,低低应声。

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期盼,只是觉得,在这短暂而又无人在意的一生中,他总要试着去做些事情,来证明自己活过。

车马回城,暖阳高升,大街小巷依旧熙熙攘攘。

各路官衙依旧忙忙碌碌,旧务未完全了结,新的指派又落到头上。

崔连壁带着圣旨和两位李太医去看望世子,不巧,人还在昏睡。崔相爷只得让太医们诊过脉,与贺冬商议微调了药方,便留下圣旨和一堆珍贵的药材与补品而去。

这些人前脚刚走,持鸳后脚就找上来,看过世子,便逮着贺冬细细地问话,要把这边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带回去,让谢老爷子能稍微宽宽心。

两个老相识正说话,奉裴明悯吩咐而来的护卫就敲响了大门……

待今行再次清醒,已是黄昏。

这一次,他的精神比昨夜好一些,贺冬将白日来探望他、过问情况的人们一一告诉他,包括又一次错过的星央。

他听说顾横之已经离开,又看过圣旨,始终一言不发。最后,他把圣旨交给贺冬,放到供桌上和那把弓一起供着,然后又请冬叔帮他裁一截白麻布来。

贺冬一听就知他的想法,“万一让人发现,说你对陛下不敬,可不好。”

今行说:“有外袍遮挡,我也会小心。”

贺冬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按他心意去办。

等冬叔回来的时间,今行拾起躺在凭几一角的木芙蓉,这截花枝的枝干一片叶子也无,光秃秃的倒是有些像支簪子。他心有所感,看向摆在床尾的镜子,侧头露出发髻,插的是一支银簪。

不知谁替他梳的,不好意思说丑,但也算不得好……

他正绞尽脑汁地搜寻形容词,忽听外间响动,以为冬叔把东西拿来了,不再管发髻,切切地看过去。

贺长期猝然与他四目相对,惊得顿住迈出的脚步,手也摆在身前,全身都绷紧了。

“大哥这是,”今行上下打量一回,觉得他奇奇怪怪,“演皮影戏?”

贺长期听到熟悉的称呼从他嘴里自然地喊出来,像被人点了穴道又很快解穴一样,登时浑身放松。这两日令他纠结的问题也都烟消云散了,他轻快地走近,“说什么傻话,我只是来看看你。”

今行笑道:“我现在还好,比大哥在净州那次好一些。”

“一有精神就打趣我,谁是大哥?”贺长期作势扬起手,落到他额头上,蜻蜓点水似的弹了一下。

今行感觉到他如释重负,这才问:“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仙慈关?”

贺长期刚落到肚子里的心又慢慢被吊起来,闷声说:“暂时还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何时走,该不该走?

含糊过后,出了堂屋也觉得气闷,就到后院找牧野镰,问他:“你想走还是留?”

牧野镰正专心致志地刷马,突然响起的问话吓他一跳,“你走路也不弄出点声音,不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贺长期从他盆里捡了把刷子,按着另一匹大马刷了会儿,才把刚刚今行问他的事说了。

“嗨,他不想你卷进来呗。”牧野镰随意地说,“毕竟稍微敏锐点儿的人都能感觉到,现在的京城只是看着平静,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爆炸,砰——”

贺长期叹口气,“连你都发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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