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魏凯被从行政一部调去辛董身边工作,彼时辛衍已经蜕变成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但那双桃花眼依旧漂亮,兼具洞察人心的深邃。
去报到的那天,对方坐在偌大的弧形办公桌后批阅文件,钢笔笔尖摩擦着纸张,轻微的沙沙声中,辛衍头也不抬地淡淡开口说:“那天晚上坐在车里偷看的人,是你吧?”
老辛董去世,辛悦总坐牢,新主上位根基不稳,集团最为动荡的那两年,魏凯跟在辛衍身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
他忠诚可靠口风紧,当初一起进来的另外两位,一个叫郑平,一个叫施承明,后来也很受辛衍信赖。
单说这次安排两人出来盯梢林见山,辛苦归辛苦,但给的报酬抵他们半年的薪水还要多,辛董出手向来阔绰,这也是他继任后颇得人心的理由之一,画再多大饼,不如痛痛快快给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平儿,说好的今晚就能订机票打道回府,我看够呛,辛董别是温柔乡里待得不知白天黑夜,把我们这对难兄难弟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副驾那位低头边刷手机边道,话音刚落,右侧挡风玻璃被笃笃敲响,他扭头一看,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车窗外,原本应该已经回到家里的林见山仿佛从天而降,即便当场将人抓包,他表情依旧淡淡的,等车窗降下,先递了两根烟进来,操着熟人聊天的口吻不疾不徐道:“准备守到初几?”
这烟着实烫手,叫人哪里敢接,副驾那位忙扭脸看向同伴,发现对方跟他差不多的熊样,都一脸这下可毁了的惨淡表情。
林见山没等到答复,将烟收回,他气势一点都不咄咄逼人,却给人一种头皮要炸开的紧张感:“回去吧,告诉他,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需要缓一缓才能继续往下说:“……各自安好。”
小县城八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老式居民楼,没电梯,楼梯台阶又陡得很,林见山一口气爬上七楼,停在家门口撑膝弯腰喘了几下粗气,楼道感应灯亮起又熄灭,他被笼罩在黑暗中,使劲闭了闭酸涩的眼。
吱呀一声,暖黄色的光自屋内倾泻出一缕,拓在林见山身上,正伸手往门口丢垃圾袋的林母打眼一瞧,愣道:“回来了?怎么不进屋?”
“爬楼梯有点累,”林见山直起腰,朝母亲笑了一下:“站门口歇一歇。”
“这孩子,外面多冷,”林母将门拉开,招呼他:“快进屋。”
林见山进门在玄关处换鞋,说是玄关,其实不过是打了一排柜子,下边放鞋上面是镂空网格,跟一进门的客厅做了个视觉上的隔断而已。
但也没挡住多少。
“哟,小山回来了?”
家里有客人,林见山甫一进屋就闻见了很重的尼古丁焦油味儿,他们一家三口就他偶尔抽烟,但没瘾,一般就是心烦意乱的时候点上一根,但会避开他爸妈,所以家里没什么烟味儿,但来了外人就保不齐了。
林见山换好鞋抬头循声看去,褪了色的老式皮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正中央那位大腹便便的地中海是他大伯,旁边穿西装打领带身材魁梧的男人是大伯的儿子,也就是林见山的堂哥,茶几上堆着泛滥成灾的瓜子皮和砂糖橘皮,地上散落的也有,对面电视荧幕里是春晚节目重播,林父坐在一只竹编摇椅上,看见儿子回来先问了句:“晚饭吃了没有?”
“吃过了。”林见山编了个瞎话,其实是没什么胃口,本想回房间一个人待着,但家里有客,躲起来显然不现实。
于是走过去从茶几底下抽出一只马扎,在他爸旁边坐下,隔着一张茶几的对面,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的大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喝进嘴里的茶叶吐回杯中,开始盘问:“小山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三十那天。”
堂哥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刷抖音,闻言退出APP插话道:“咋回来这么晚,工作太忙了?”
林母切了盘橙子从厨房端出来,盘底击在玻璃茶几上咣当一声,她扭脸对儿子道:“这橙子可甜,你尝尝。”
“谢谢妈。”林见山伸手拿了一瓣,垂下眼帘剥橙子皮,汁水浸入指缝,听他爸开腔道:“宇翔那公司去年效益怎么样?”
宇翔就是林见山那堂哥,三十岁出头,高中肄业文凭,打小就不爱学习,奈何亲戚堆里出了个学霸,大伯一家又特爱跟人攀比,那些年里是持续的气不顺。
林宇翔也因此不知道挨了多少打,视堂弟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为眼中钉肉中刺,辍学后出门打几年工赚了点小钱,回家开店做生意,赶上经济形势不好都赔了,到处借钱补窟窿,前两年终于时来运转,其实是找了个好老婆,老丈人把手底下一家服饰公司交给夫妻俩打理,规模不大,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说起来也算是个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