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雪夜红梅的声音从远处的树传来,只见她站在树枝上,身后是迅速蔓延的大火。
“该了了。火不待人。”
雪夜红梅瞬间一个俯身冲刺,她的剑已经握在手里了,直逼夫人而来。
“夫人的武功实在不容小觑,若非囿于这一方天地,江湖上定然有杨佳敏的一方天地。”
她的话语里尽是赞扬与惋惜,可每一招都太过于利落、凶猛。
夫人——杨佳敏被她击退两三步,她皱着眉头又羞又怒,甩出一道刀气大吼一声:“你懂什么——我和郎君十五相识,十八成婚,走过二十八年。你不是我,又如何来评价我?”
雪夜红梅眉头一皱,冷声道:“十五遇郎君、十八作人妇,为他诞两子,今朝同赴死。这就是你短短一生吗?世人皆知青凤岭涂佑山,岂闻你杨佳敏?”
雪夜红梅步步逼近,继续说:“你心甘情愿——不是这一方天地困住你了,是你自己困住你自己了。”
杨佳敏缓缓地摇摇头,闭上眼轻声道:“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人各有志,我活得很好。”
雪夜红梅的声音也柔下来,她说:“我可怜你。”
“我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杨佳敏叹息一声。
“你若走过我所走的路,兴许会理解我,而不是可怜我。
“你不信人间有真情,可我信。”
十八岁那年,从南到北,从她老家岭南跟着他跨越大半个中原,来到青凤岭,在这里起家。
涂佑山绝不是什么绝世好男人,但对于杨佳敏来说,实在是太好了。将她从水深火热的家里捞出来,带她离开爹不疼后娘不爱的家。
为了攒钱娶她,涂佑山在岭南遇到她之后,留在那里两年多,做手艺或者是做重活赚钱。她有想过要和他私奔的,但是那时的涂佑山实在太弱。
“他甚至打不过我家的家丁——”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像是陷入了过去的美梦里,“没办法,我们就只能慢慢攒。甚至……你知道的,岭南那种地方,在前几朝几代都还是流放之地,水深火热的,强盗很多的。有山匪抢东西也是常态。官商勾结、官匪一家。他就做起抢东西的勾当。起初我有劝过他的,但没办法呀——他是为了我。我是受益者,我有什么资格埋怨他呢?
“我为他提心吊胆那两年。来到青凤岭后,他依然干起了抢劫的勾当,越来越壮大……有人喊我‘夫人’,叫我‘嫂嫂’。每次他们出去,我就在家里给他们备好酒肉,抢多少没什么所谓,能好好回来就好……
“后来官府看不惯我们,要来剿匪。没办法呀,只好上了江湖的道,让官府没办法管我们,只能更拼命了,拿命去赚钱。我也学了些武功,不算太精,你却觉得我出去闯,会有一方天地。”
她笑了笑,觉得自己说的话、雪夜红梅的想法,都太荒唐。
“怎么可能呀——我只是想留在这里,能安稳地过日子。刀尖上舔血活着的人,想安稳地过日子,不想去闯荡,很难理解吗?”
杨佳敏皱起眉头,她看着雪夜红梅,以一种可怜她的眼神看着她:“雪夜红梅,你能懂吗?可惜啊——你没有家,你不会懂。”
说罢,她提刀起势,一刀劈下去,激起一道刀气,太过于磅礴。卷起万千尘土,连带着远处的树叶也被卷在空中。
雪夜红梅皱着眉头跃走,落到另一侧,她的剑指向了杨佳敏。
“我不会懂。”
她这样说着,显得有些木然。
但她那一瞬间,想起了她的弟弟妹妹——冬桥和春桥。
如果春桥在的话,就好了。
所以怎么说她不想要安稳呢?
雪夜红梅紧咬牙关,她心里攒着气,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外化成一道又一道的剑气,被一剑一剑地甩出来。
忽然,天边雷声作响,天雷滚滚,闪过一道灵晔。
“要下雨了。”
祝升忽然幽幽开口。
“动手吧。”
他一声令下,双方斗成一团,剑与影,血和汗。
昏迷不醒的人和惨烈的叫声。
无声的死亡和清醒的痛苦。
等周围的声音渐止,最后一道呜咽声消失。
雪夜红梅拔出了刺在杨佳敏胸口的剑,回头看向祝升。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倾盆大雨至。
雨水砸在他们的身上,落在血泊里。
祝升伸手接雨,他轻声道:“下雨了……裴焕生,下雨了。”
不管外面有多乱,裴焕生都没有出现。直到祝升发现裴焕生和时夜在远处的屋顶上时,他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裴焕生看到多少,有没有看清他杀人,会不会觉得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