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琢CP+番外(23)

方应琢不过是一个租客,我们两个连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线,即便某一刻靠近、使我产生了错觉,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我们在桌前坐下,方应琢夹了一筷子四季豆,夸赞道:“很好吃,一点也不输外面的餐馆。你好厉害呀。”

方应琢的赞赏总是很简单,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词,但我听着还算受用。我笑笑:“那你就多吃点。”

第一碗吃完后,方应琢又去盛了一碗饭。还真是听话的乖宝宝。

尽管上次带他吃凉面就发现了他胃口很好,但看着方应琢拿饭勺把碗里的米饭压实的样子,还是让我忍不住有些想笑。

我在夏天的胃口一向不算太好,通常吃到七八分饱就停止。我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泡进池水里,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又重新坐回桌前。

“你今天在学校里都去哪儿了?”我随口问方应琢。

“教学楼,”方应琢说,“采访了几位老师和学生,大家都很配合。”

“可能觉得比较新鲜吧。”

方应琢继续道:“我还去了你以前的班级。”

听到这里,我喝水的动作一顿,白开水在玻璃杯里晃了一下,溅出几滴水珠,暴露了我的心慌意乱。

我沉默片刻,发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音节:“嗯?”

方应琢:“教学楼走廊里有往届学生的模考成绩,我看到有你的名字和照片,了解到你以前在三班。”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粟水中学会在每次大考后公示学生成绩单,我的名字一直在第一行第一列,被方应琢看到也不奇怪。

但是方应琢忽然提起这个话题,总让我觉得还有什么话等在后面。

我一掀眼皮,再次用单音节回应他:“哦。”

方应琢察言观色的本领仿佛在这时失了效,看不出我对谈论这件事的兴致不高,反而图穷匕见,直白地问道:“秦理,你没有报考大学吗?”

果然……方应琢是想问这个。

手指在杯壁上摩挲了几下,我看向他的目光意味不明,终于爽快地承认:“对。”

闻言,方应琢看向我,可我没有与他对视,视线落在桌子的边缘。方应琢追问:“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我们两人站在校门口看高考光荣榜,我还想过方应琢会不会说点什么,然而方应琢真的开了这个口,我反而本能地选择了避而不谈。

这件事情与紧紧缠绕我几个月的梦魇一样,变成了心口处一块溃烂的伤疤。

自己尚且不愿意回忆,又怎么想跟别人提。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通了,”我耸了耸肩膀,“身边本来也没几个人高考,还是打工更有出路。而且我家还有这个小商店,我也算继承家业了吧。”

方应琢皱着眉,语气罕见的有点生硬;“秦理,别骗我。”

“没骗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我把水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然后直接起身,准备下楼,“你记得把碗筷泡水里,一会儿我一起洗。”

出人意料的是,方应琢反应更快,竟直接拉住了我的胳膊。我这才发现原来他只是看起来斯文,其实力气很大。

怎么,小兔子急了要咬人?

“我不相信。”方应琢执着地向我讨要一个说法,似乎听不到满意的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别人会说这种话,但是你不会。我看了你模考的那些卷子,我不信次次能考六七百分、在作文里写‘我辈岂是蓬蒿人’的秦理会这么想。”

这人平常一向温声细语,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用稍显强硬的语气说话。但即便如此,方应琢的讲话声也并不大,却让我失语了更久。

刹那间,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我最喜欢的诗人是李白,那位素未谋面的笔友非北也一样。

非北还寄给过我一本《李太白全集》,我在高中期间反反复复地看过很多次,有段时间睁眼想的是青崖白鹿,梦里又梦见江入荒流。看过的诗句总是自然而然地记在了脑子里,又顺手写进作文,反正批卷老师也吃这一套,我的作文分数总是很高。

然而后来接二连三的意外叫我认清现实,我也不再愚蠢地认为自己非同凡响,不再觉得自己与粟水镇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都是被命运折磨的可怜虫罢了。

蓬蒿就是蓬蒿,永远也没办法变成鸿鹄或鲲鹏,既然生活已经是一滩烂泥,越挣扎反而会陷得越深。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方应琢误以为他这一番话打动了失足少年,开始殷切地趁热打铁:“是因为手伤才没考好吗?秦理,试试复读吧,你还这么年轻……”

真是麻烦。没想到方应琢虽然笨手笨脚,脑子倒是还算灵光,猜得真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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