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奇提剑再上剑台,而后终于发挥出她的优势。阳奇的优势在轻盈,这也是当初姜岭选她进长歌馆的原因。阳毅微微有些慌张,但一道斩劈后,阳奇的优势又不复存在。她毫不气馁,爬起来,又出几剑,每次的剑尖方向都很一致,织网一般,渐渐将阳毅拢在她的剑里。
姬无虞忽然捏碎了一个茶杯,他的左手至今还残留着四朵菡萏剧毒后的伤疤。
姬和给的药药性太强烈,姬无虞的嘴角甚至在溢血,因为他是母蛊,他要比燕山景更不舒服。药物想把丹樱蛊赶出它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温暖肉体,丹樱蛊一千万个不情愿,姬无虞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剧痛之下,他甚至不受控制地捏碎一个杯盏。
他抓住燕山景的肩头,“到时候了。我先去剑雪阁等你。”他气若游丝,脸色苍白。他在净山门雪景前渐渐失去颜色。
燕山景暂时还走不了,她还要坐在这里,凝视阳奇的剑,她在这里,她多一点底气。她抓着桌角,手指不住颤抖,她咽了又咽,也咽不下喉咙那口热血,她怕阳奇看见,不得不起身追逐姬无虞的脚步。
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山呼海啸的喝彩。
阳奇的剑悬在阳毅的脖子上,她朝燕山景大喊:“师姑奶!我做到了!长歌剑第一式!我做到了!”
燕山景尽力挤出一个微笑,她依稀看到很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那样兴奋地跑向师父,她把青冥剑沧海剑都学了个遍,最后她挥着手跑向垂垂老矣的乔信苍:“师父!我打算学长歌剑!”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少年弟子江湖老,燕山景微笑着,泪水已模糊眼眶。
她擦擦眼泪,转身去追姬无虞,她第三次去剑雪阁。
剑雪阁中,姬无虞的背影仿佛也没了颜色,他蜷缩在蒲团上,灰白色的蒲团上尽是猩红的血迹,刺目惊心。他不住地颤抖,几乎是将自己曲成了一个哭泣的婴儿。阿虞,小阿虞,三岁的小阿虞,被植入丹樱蛊时,一定撕心裂肺地哭过。万里挑一,只成功了他。他爱她,他恨她,他眼里一直有她。
姬和的铃铛声仿佛远古的符咒,他没有感情地命令她:“坐。”
燕山景不是坐下的,她是倒下的,她猛地向前栽,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姬和雪白的瞳孔。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转醒。眼前是观棋和阳非阳奇,她还在剑雪阁里,剑雪阁的小塌简陋,她躺得很不舒服。
观棋将补药递给她:“都结束了。”结巴的观棋,言简意赅。
都结束了……
剑雪阁的正殿是两个世界,一边是长歌馆寥寥几人,另一边则是寂静无声摩肩擦踵的南理队列,那黑压压的人群中央躺着姬无虞,他们很快就要带他回家了。
她没忘记任何事,一切她都记得很清楚。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去,她不想放声大哭,只是她的心一直在往下坠,她不知道何处是尽头。
姬和走了过来,身后站着他的母亲川红。他小心翼翼拍拍她的手,轻声问她:“燕姐姐,你想看看丹樱蛊吗?”
燕山景摇头,她不看。她只关心:“他怎么样?”
“阿哥是母蛊,他会醒得比你慢。”
从始至终,都是他受苦更多。
她做了对的决定,可是心如刀绞,他是姬和的阿哥,是姬太君茶剑道人的小阿虞,是弓虽人韦的少主,独独不再是她的任何人了。
观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那边无声的南理人群中有了小声议论,人声的潮涌入燕山景的耳朵,她几乎溺水。绯弓的声音像一根笔直的箭,破石穿云,“阿哥,你醒了吗?”
燕山景想过去看看,人却像被钉在了矮脚小塌上,动弹不得。
观棋突然变了脸色:“阳奇,你怎么了!”
燕山景僵硬地转过头,她还没来得及恭喜阳奇入门长歌剑第一式。
她转过头,看到七窍流血的阳奇。
第58章 矜智逾昏
阳奇吐血,出乎所有人意料。燕山景立刻点了她所有穴道,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出现的人,居然是燕白。也许是他受伤后半边梨涡的不对称在他放飞偃甲鸟当天格外惊心,当另一件惊心的事发生时,她立刻想起来他。
燕白去购买偃甲材料,但三天没回来。
她一边探阳奇的丹田,给她输送内力,让她有力气把毒逼出来,一边问观棋:“小白呢?”
观棋漠然道:“不知道。”
他三天不回来,显然不是去购置偃甲材料。冬至后就要订婚,他逃了。
燕山景错愕地看向观棋,观棋帮着把阳奇抬到小塌上。阳非抱住了观棋,他吓坏了,他六神无主地问燕山景:“师姑奶……是不是阳奇姐姐学了长歌剑第一式,用力太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