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知那一步余回终究还是要迈出去。或许向南珺亦知,只是不愿放人走,不愿同让未来的某一场泪落得没有来由。
她夹在两人中间,亲眼看着余回在原地顿住,整整三秒。
向南珺却不知,自赴港后便未在意过什么的余回,做任何决定都从无需犹豫。即便计划里要赌一条命进去,也不足够他犹豫三秒时长。
Maggie知这三秒的短暂回应,是余回能给出的所有偏爱。他却一言不发,亦不同向南珺解释清楚,就这样消失在那扇双开门后。
就算要向南珺爱得无望,也依旧不肯同他讲,他的爱亦沉重。
余光里,向南珺眼眶中啪地掉落一滴,转瞬落入脚下地毯,只留下个暗沉色块。
向南珺望住那扇重新关住的门,似听不到里面愈发猖狂起来的那些声音,只怔住,许久才回神。
不在女人面前落泪,是男人最后的无用自尊。他背过身去,用衣袖擦干脸上泪痕。
Maggie似安慰他:“你大可以放心,里面再乱,阿回都不会碰任何东西。那些粉、药丸、女人,再或是男人,都是。”
“他都同我无关系,要做什么不都凭他高兴。我算什么啊——”向南珺撇过头去,又问起,“你怎么会在这里同黎耀文...是余回胁迫你来?”
Maggie靠上墙面,将斜挂在肩头的吊带拉回原位。她指间夹一支香烟,却摸遍全身找不到一支火机,于是问向南珺:“唔该,借个火喇,靓仔。”
向南珺从兜内摸出火机,是余回送他那支。他匆匆替Maggie将烟燃了,又匆匆丢回口袋。
Maggie吐一口烟圈,才答他问题:“你该比我更了解阿回,怎么会这样问?你明知他不会做这种事。是我自愿。”
“你何必...”
向南珺难以想象一个从良女子如何再自愿跳回昔日火坑,所奉侍的枕边人还是一颗阴晴不定的炸弹。
她该是最祈求安稳的人。
“黎耀文留阿回在身边,似要阿回替他私下做合成毒。”
对上向南珺惊讶神情,她安抚:“你不用担心,阿回不会触这些底线。什么是好什么事坏,他都睇得好分明,不然不会从风尘里救我出来。
“但话讲回来,我都是不久前才知,他这样深藏不露。从前还同我讲你是高材生,我都以为他同我共情,原来你们二人才是同一世界,只有我须得仰头望人。”
一段话讲得向南珺满心疮痍,思及从前他当真还同Maggie做过比较,此时才更羞愧难当。
“对不住...”
“对我讲‘对不住’做什么?非要讲起都是我没机会争气喇,怎么会同争气的人置气。”
她好豁达,豁达至不似惯走风月场的女子。向南珺又在心中同她道过许多次无声的歉。
Maggie却浑不在意,只顾自讲下去,她知要讲的这些是向南珺想听:“我初遇阿回,他通行证眼见要过期,于是到元州街揾一处能黑住落脚的地方。你知喇,他长一副不像住深水埗的模样,所以我当他来寻欢,拉他入我屋。
“我好容易理解你怎么会在七日就爱上他。讲出来怕你笑,只一眼我都有过动心。仪表堂堂,图财或只图那一副皮囊,他都有。可惜,那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上上下下睇过我好多眼,却还是不为所动,只同我讲,‘我是基佬’。”
那场面实在太好想像,余回一副生人勿近的脸孔讲出这样的话,向南珺忍不住红着眼圈发笑。
他果然被Maggie讲给他的这一个故事吸引。
Maggie讲到这,却笑着望住他:“我就问他,‘难道你是有中意的仔?不然你怎么知道不可以再同女仔拍拖。’”
向南珺从她这个笑里读出些什么来,问话都带几分犹豫:“他讲...什么?”
“他没讲话,只点点头。”Maggie话讲一半留一半,“我当时好好奇,怎样追问他都不肯再多话一句。所以这个问题我一好奇,就好奇了好多年。”
话里的意思是,好多年以后的现在不再好奇,只可能是因为看出了答案。
向南珺不再接话,头低下去,陷入沉默。
Maggie便继续将这个故事讲下去:“我便收留他住我屋。我睡床,他睡地板,起夜都怕踩在他身上过。他却同我讲,不要再继续做楼凤,他可以给钱我,当交租。
“那之后我就再没接过客。我这样讲怕你不开心,那段时间,都似他在包养我。”
Maggie在烟雾中眯起眼睛,看一眼向南珺,见他神色如旧,又讲:“我只是开玩笑,你千万不可以当真,也不可以介意的喔,弟弟仔。”
向南珺靠上墙面, 同她讨另一支夹在耳后的香烟:“给我抽支好不好啊,Maggie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