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霁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凌屿,抬了抬下颌。
“雷鸣电闪波尔卡听过吗?”
凌屿:“嗯,听过。”
王明霁:“主部主题是什么调式?”
凌屿:“好像是...G大调。”
王明霁:“哼,好像,似乎,也许。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凌屿:“什么意思?您是说,我们还能有以后?”
面对年轻人挑衅又无礼的反问,王明霁反而笑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抬手撩了散落的额发,及颈的长发被拢在后脑。他抬眸弯唇,桀骜的五官露于人前。凌屿愕然发现,王明霁其实真的不老,眉目极有韵味,倜傥潇洒,一头银白发甚至多添了几分风流。
“乐理基础一塌糊涂、钢琴一点也不会弹,还有这唱歌技巧,拙劣得要命。”
“我可以学。”
“我没时间教。我得回去了。洛城海风大,吹得我腰疼。”
王明霁故作要走,陆知齐终于放下了咖啡杯,温声挽留:“我给您在楼上单独租了一套两居室。您如果还觉得地方不够大,我再去寻其他的地方。至于老家院子里那些花草...我找人帮您浇就是了。”
陆知齐明显有备而来,王明霁却也不是吃素的。他指了指沙发旁那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双肩包,看向凌屿:“三周内,把这八本书看完,吃透。基础乐理都学不会,别谈歌唱理解、也别谈什么创作型歌手,白白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凌屿蹲下,拉开拉链,掏出了一本半个手掌厚、写满注释的旧书。
陆知齐微微皱眉,说:“王叔,凌屿是个高三生。”
王明霁斜眼看他:“凌屿还没说喊累,你倒心疼起他来了?”
‘唰’一下,拉链被凌屿关好。他半蹲在地上,微微抬起头,眼神沉而坚决:“能行。”
“最好别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小子。”
王明霁收起了刚才的怒意,坐在门口慢慢穿着鞋。他借口要围巾御寒,支走了陆知齐。
只剩一大一小,在玄关默然而立。
王明霁忽然抬头,瞥了凌屿一眼。
只一眼,像是带着冷光的弯刀,饱含着锐利,时光的沉淀凝在其中,收放自如。
“我是看在陆知齐的面子上,陪你闹这一场。没真想收你。”
“能感觉出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知齐?”
“我没想走。”
“打定主意赖在这里了是吧?”
能明显察觉到中年人的不快与疏离,凌屿右手重重握了握,扭头低声说:“我会留在这照顾他。”
“照顾?你照顾他?”
听到凌屿底气不足的回应,那人重重地笑了,不难听出嘲笑的意思,大抵在想这孩子还真是大言不惭。
“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你。就算你有点天赋又怎样?这世界上天才多了去了,少你一个也不少。而且,你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在别人安安稳稳地向前进步的时候,你光是为了摆脱原生家庭和性格缺陷,就已经拼尽全力了。你拿什么跟其他人比?”
这样残酷的话,足以摧毁凌屿脆弱的自尊心了。
高中生尚未摆脱稚嫩的脸上闪过一抹压抑着的沉重和隐痛,眼睛低垂着,牙关紧咬,能看清下颌绷紧的纹路。
王明霁人狠话直接,每句话都伤人软肋。
“知齐性格好,人又聪明,家境富裕,前途无量。这样的人,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你非要当个拖油瓶,只会拖累了他。可是,他非要我帮你这次,我拗不过他。我会如他的愿,给你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不过,你也看出来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段时间,你就装一装,骗骗他就行了,不用太认真。反正,我也没打算认真。”
凌屿沉默了很久,客厅里的时钟秒针一分一分地走过,像是法庭沉重的结案陈词,一字字地宣判他前途的死亡。
就在王明霁以为凌屿不会再痴心妄想的时候,那孩子低低地开口。
“没错。现在的我,确实配不上他。”
王明霁松了口气。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打击一个孩子的自尊心。他刚想宽慰两句,凌屿却蓦地抬起了头,眼睛明亮,像是烧了一把逆风的火。
“王叔,请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会用命拼。没几个人能赢得过我。”
他要站在高处,不再仰人鼻息;他要飞跃无法逾越的年龄差,要名正言顺地站在陆知齐身边。
就算千万偏见加诸其身,他也绝不再退缩。
总是寡言的少年一瞬间迸发出决绝生长的生命力,变得炫目。王明霁微微吃惊——那是璞玉的光彩,是绽放的潜能。
这么多年,王明霁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潜质。那个人叫楚峪,被他调教三年,一经出道,便轰动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