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诀的计策,成功了。
殷无秽表情苦涩,抬手挡住了眼睛,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以及政治利益被不偏不倚地搬到明面上来,殷无秽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容诀怎么办才好了。
殷无秽的旨意很快被下放执行,容诀知道自己的官位被褫夺,却没有多大反应。他的伤寒一日甚过一日,极为难捱,身体上的不适超越了一切。
而唯一引起容诀注意的,是最近诏狱内来往换班的人员频繁了许多,容诀注意了一下,不少都是生面孔。
镇抚司诏狱曾是东厂的一部分,殷无秽将他关在这里大抵也有打着熟人关照的意思在。殊不知,东厂麾下人员机构众多,诏狱并非最得力听话的那一分支,不过是屈服在他铁腕手段之下。
他一倒台,自是树倒猢狲散了。
不过也无所谓,都是牢狱,哪里还分个高低贵贱。只是,这里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容诀思忖间,又咳嗽几声,面容泛着病态的苍白。
倏然,诏狱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嘈杂声,旋即几个狱守提着三层的八角食盒进来,笑呵呵地走到容诀牢房面前。
“督主,听闻您感染伤寒,属下们自作主张去太医院讨了几贴药来,您趁热服用。”
容诀闻言,下了榻走至门前,望了那几个脸生的狱守一眼,并未接过。
“督主?”来人又笑一声,打开盒子给容诀看。
容诀实在病得难受,看了那碗黑黢黢的药汁一眼,到底接了过去。
那狱守见状笑地更开怀了,连声道:“督主趁热喝,若是身体还有不适再叫属下们就是。此地不宜久留,属下先行告退。”
说罢,那人转身去和值班的狱守闲话。
容诀端回药碗,并不着急喝,他端近鼻边仔细探闻了一番,确认只是寻常伤寒药,没有投毒。没有任何毒药能瞒过东厂的眼,这点眼力见,容诀还是有的,放心饮了下去。
至于那几个人,下次再探他们的底细好了。
那几人和狱守说完话,余光瞥见容诀喝了药,彼此对视一眼,眸中不由流露出贪婪而下流的精光。
容诀容貌昳丽,便是身着牢服也丝毫不掩其艳色,反而将那张隽秀素净的脸颊更加纤毫毕现地展露出来。黑发披散,如瀑如缎,身段修长高挑,令人心笙驰荡,心痒不已。
都说东厂极擅各种阴毒之物,他们还没蠢到不打自招。再者,这样形容姣好的极品,他们也不忍心毁坏。
自然要用,更好的东西了。
京城花楼地下黑市、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成瘾的慢性药物,再没有比这更隐秘、更合适的东西了。
他们亟不可待地想看那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高权重者伏小做低,一步步被拖进欲望的深渊,只能请求他们这种下等人为其纾解的旖旎场面了。
想想,就浑身沸腾起来。
第63章
距殷无秽做出全权收归东厂的决定之后,满朝文武百官几乎全体动作起来,由于审查东厂势力和暗地里中饱私囊都需要极其曲折而漫长的时间,容诀暂时安全了。
不过殷无秽行此计的同时,无形之中也带来一个弊端。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殷无秽又是新帝登基,有太多的人想在他面前露面表现,许多大官有自己的渠道,奉承机会多;但更多品阶低下、宫里的宫人想要阿谀奉承,只能凭借投其所好的方式。
殷无秽喜欢什么,不知道。但他厌憎东厂,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否则不会直接釜底抽薪,一举将其吞没。
于是,各方有渠道的通过渠道打压攻讦东厂,呈交给殷无秽如雪花般的弹劾奏折便是最终呈现的结果;没有渠道的就在宫里极力搜罗容诀的小道隐秘,试图找出他的把柄,并吃一波最后的政治红利。
对于这一切,殷无秽并不清楚。或者说,他已经考虑不到更周全的办法了。
直到又一日纷杂的大朝会结束,殷无秽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总管太监来报,说一名宫人有重要的关于东厂督主的情报禀报于他,要求觐见皇帝。
殷无秽手中朱砂笔一顿,旋即抬头,“叫人进来。”
来人进了门,神色略显踌躇。
殷无秽了然,一挥手将御书房中所有下人全部屏退出去,“什么情报,说罢。”
宫人闻言,小心翼翼又企盼地抬头,看向殷无秽道:“陛下,奴才要禀的,是东厂督主瞒天过海,隐瞒了自己并非太监的事实!”
“你说什么?!”殷无秽身体前倾,一掌按在红檀桌面上,眉梢压紧,紧紧觑向那名宫人。
宫人被殷无秽声音吓得一哆嗦,却还是强鼓勇气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对陛下有半点欺瞒。当年东厂督主在净身房躲过了净身,后被先帝看中带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再之后东厂督主一路擢升,也没人敢再提当年的事,当年的知情人所剩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