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的习惯没忘记, 他在熟睡的时候无意识地翻了身, 险些从树上坠落的失重感让他倏地被惊醒。
这倒也算正常。
然而一将脑袋从翅膀下面拔出来,安澄的面前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不像人、熊不像熊的东西,那东西俯着身体在树丛当中鬼鬼祟祟地缓慢移动。
不知为何,那东西竟然莫名停下,又仿佛有什么感应般朝着安澄的方向看来。
一鸟一怪就这样颇有缘分地对视上。
瘦长身、黑白色、松垮皮、泛光眼——安澄看清楚那怪物的模样之后, 整只鸟惊得尾羽炸开。
“咕咕, 咕咕咕——”
“鬼啊啊啊!!!”
他倏地一下站起来, 不管不顾地朝着树枝另外一端站直的朱云深扑去, 圆乎乎的脑袋直直地扎到隼胸前软乎乎又细密厚实的绒羽里。
“要索就索隼的命, 别索我的命啊!”他哆哆嗦嗦、颤颤巍巍、毫无骨气,卖了队友还要朝队友求救。“大人大人,有鬼……”
睡得再熟的鸟经此一喊也会被闹醒,聚在一块休息的红隼纷纷睁开双眼。
“又怎么了?”朱云深无奈地看着钻到自己羽毛中的斑鸠, 却没有将斑鸠推开。“你又看见什么了?”
安澄伸出自己的翅膀尖尖,胡乱地朝刚刚看见怪物的地方指了一下。“那, 那里……有一个长得很丑的东西!我没见过, 实在是太丑太吓鸟了……”
“哪有什么东西?”朱河振翅飞到他的身边, 带着被吵醒的怒意踹了一下安澄露在外面高翘着的鸟臀。“你该不会是睡傻了, 把那堆草看作是怪物了吧?”
“真的有!”
“真的没有!”
两鸟就“有”和“没有”争执了好一会儿,安澄也逐渐被朱河笃定的语气给说服了。
难道真的是他眼花了?
他慢慢把自己的脑袋从朱云深暖烘烘的胸脯里拔出来, 小心翼翼地、半眯着眼地偏头往刚刚的方向看。
空空如也。
“嗯?”
“啊?”
“哈?”
安澄猛地一下站直, 眼睛也瞪大一圈,怎么真的没有?
“不是, 刚刚真的……”
朱河甩了甩身上的羽毛,“我看你是想要阿深抱抱了,才故意说这样的话的,哼,心机鸟,别以为我不知道……”
后面的话嘟嘟囔囔的,没让其他鸟听清。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安澄立刻正直地和朱云深拉开距离,往后退几步以示清白。“我才不是那样的鸟!”
“我~才~不~是~那~样~的~鸟~”朱河怪声怪气地把那话学了一遍。
然后也没跟安澄过多争执的意思,迅速扇动翅膀飞回到原先的枝桠上,找了个舒适地站姿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其他的隼早习惯了有安澄在就有意外在的生活,眼见没什么真的要紧事儿便也不再关注,守着自己的地方再次慢悠悠地入睡。
只有安澄还在暗自震惊。
怎会如此?!
难道真的是他睡昏头看花眼了?不可能吧。
一定是那个四不像的怪物潜伏在了暗中,准备偷袭他们,一定是!
他愤愤低哼一声,偏头却发现朱云深还在看他,于是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解释道:“大人,我真的没有骗鸟,我也……”
“嗯,你确实没想过骗,也没想找我要抱。”朱云深十分敷衍地打断他的话,又很快闭上眼,“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安澄:……
这个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坏隼。
他安澄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再主动靠近他朱云深半步!
拉开距离,以示清白。
然而安澄一闭上眼,那长相怪异的四不像就在他的眼前转啊转,还摆动着瘦长的四肢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即使把脑袋埋在往日觉得最有安全感的翅膀下面,也还是难挡心中的恐慌,总感觉暗处有双眼睛在窥视着自己。
换做从前,他一个唯物主义战士肯定不怕,可现在好好的一个活人都能变成鸟了,那有山海经的生物现世也不足为奇吧?
既然如此,他心中有些提防和紧张其实也正常吧?
做鸟呢,就要灵活一些。
说出去的话是死的,鸟是活的。
于是他目不斜视地、模样正直地往朱云深的方向慢慢挪动,直到翅膀感受到隼身上的暖烘烘的温度才停下。
朱云深睁开眼睛,斜觑了他一眼。
“嘿嘿,嘿嘿嘿~”安澄搓了搓鸟爪,“今天温度好低啊,大人,我给你暖暖窝,不是……给你暖暖树,你就放心地睡吧。”
被暖树的朱云深低哼一声,但还是没将靠在自己身上的斑鸠给推开。
于是安澄放心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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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不是安澄安慰自己看花了眼、朱河否定他熬坏了脑就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