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道身影从眼前忙乱穿梭,起起落落,像电影里的乱帧镜头。
不知是从哪一帧开始,她没有再看她,困得缩成一团。她还是隔着人影,看她很久。
“不会。”
最终,蝴蝶还是不断在眼前飞过,模糊了崔栖烬的视线,她垂下眼眸,轻轻地说,
“你今天很厉害了,池不渝。”
我只庆幸你没有因为我而再次受伤。更何况……她想到这里,摸了摸手指侧边的轻浅划痕——
宝矿力的瓶盖本来就很难扭。
第22章 「热带雨林」
在急诊病房的睡眠想必也不会太顺利。
一晚上, 腹痛病人不停哀嚎,摔东西,酒精中毒病人止不住的呕吐,被推进病房又被着急忙慌推去抢救室口吐白沫的老人……
总之人生百态, 全都在这间小小病房里浓缩堆叠。
崔栖烬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尤其杂乱又尤其冗长的梦, 又觉得只是单纯的灵魂出窍——
小时候生病时被崔禾留了一道门缝的房间, 光从门缝里溜进来, 缝隙越变越大,逐渐从一个三角扩散成为无法把控的范围。
始终没有人回来。她坚持盯了很久,眼皮都疲软地抬不起,最后也只能汗涔涔地从床上起来,嘭地一声把门关到最紧。
从此以后她睡觉,无法忍受任何光线。
然后是被推出去再也没被推回来的老人, 被挖了两个三角体的蛋糕,总人数有103个的热带植物爱好者企鹅群, 纷飞杂乱闪着红光的垃圾桶……
一切都变成疯狂下坠的黑洞,像快要将她吞噬殆尽,无尽恐怖和巨压感间, 忽然有道声音扯着嗓子唱——乌云乌云快走开!
就这一嗓子将黑雾击破, 心跳失常间, 崔栖烬疯狂奔逃,趁乱回头, 发现唱这句的人回过头来, 竟然是一条黄色热带鱼, 特别幽怨地追赶着她,在她身后喊——
我怪她, 我恨她,她让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天塌了!
她骤然睁开眼,惊魂未定。
世界是黑的,手在枕头下探到一个软软凉凉的物体,是一个芒果。
她用力握紧手中芒果,此时嘈杂声响也缓慢入耳,或匆忙或缓慢的脚步声,未知仪器的“滴滴”声,从走廊外传来的恸哭……
掀开眼罩,忽而被大亮光线刺得眯起眼,一道佝偻身影从面前经过,带了一片阴影过去,再缓缓完全睁开眼,视野缓慢聚集,先是看到了池不渝身上的粼粼金光——
病房外墙开了一排顶窗,金光被切成一个斜斜的色块,落到池不渝身上。她整个人侧缩在躺椅上,不太舒服的姿势,将怀里的大棉袄揉得很皱,像个抱枕似的抱在怀里,戴着兜帽,看不清脸。
不停有人经过,将落到她身上的金光切断,再移开,重新连接,光似乎又往上跳了一点,反反复复,最后落到她模糊而柔软的脸部轮廓,像一幅正在用饴糖上色的印象派油画。
这个过程,似乎比任何一场日出都来得鲜明。
崔栖烬抓着手里的眼罩,察觉不到自己的腰有没有好转,没有注意昨夜这么多吊瓶到底有没有吊完。她看那些光在池不渝脸上跳,在池不渝脸上融化,很久都没有动。
她想眼罩应该也是昨天晚上池不渝出去的时候买的,不知什么时候塞到了她枕头底下。
“今天这个天气,硬是巴适哈!”直到不知是谁在病房里感叹了一句。
崔栖烬如梦初醒地跟着声源,去看顶窗外大把大把的金光,有些晃眼。
下意识再抬眼去看池不渝,看到的却是陈文燃打着哈欠的脸。
陈文燃挤到她面前,拎着一大堆牛奶面包漱口水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啥子呢这是?发这么久呆了?”
说着,还又凑近了些,来瞧她眼睛,“该不是腰扭了眼睛也跟着坏了吧?”
崔栖烬心累地阖一下眼,将陈文燃的脸推开,在枕下摸索着眼镜戴上去,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也没看。”
她说的是实话,没戴眼镜,她什么也看不清。
陈文燃“哦”了一声,无聊地退开,看了一眼那边的池不渝,池不渝睡得正沉,甚至对旁边床的呕吐声置若罔闻。
陈文燃乐了,“水水这睡眠也是蛮好的,这么吵都能在这睡。”
这时有道脚步声踏到床边,声音混在各种嘈杂的脚步声轮椅声和推车声里,例行公事地说一句——
“崔栖烬是吧,该拔针了”。
“这里!”
一道困得厉害,但又嗓门放得特别开的声音响起。
崔栖烬望过去。
池不渝的手一下从大棉袄里举起来,细瘦的手腕举得高高的,怕别人看不见似的。头发乱糟糟的,使劲揉一下眼睛,人还没完全清醒呢,就抱着棉袄,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