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这只有一个字的应答,在池不渝看来似乎很难理解。她稍微歪了一下头,极其茫然地看了一眼那边噤了声的冉烟和陈文燃。
再回过头来,看向崔栖烬的眼底有千千万万种情绪,是揉杂在一起的惊愕,不解和无助。像有无数只鸟从里头飞出来,彻彻底底地飞往不同方向。
池不渝失神地看了一眼黑掉的手机屏幕,紧接着,又按开,输了一遍密码进去。崔栖烬猜,她看到的,仍旧还是那个旧版本的企鹅界面,还是她自己,十几岁的她自己。
池不渝许久都没有动,旧三星一次又一次地熄了屏,又一次又一次地被她重新输入密码,点亮,似乎这时候她的记忆力变得格外好,而接收新信息的能力却变得格外迟钝。
崔栖烬也许久都没有动。
也许她是应该说点什么的,至少,至少,她应该发出一点声响。
于是她喊,
“池不渝……”
大概是这句呼唤声音太小,又或许是下一秒病房里涌进来大量的人,将她的声音淹没。
是池不渝的爸爸妈妈,三个姨妈,和好几个表姐……很多很多人,一进来就将在她身旁的池不渝围得水泄不通。
她们担忧地讲“水水你怎么样了?”,红着眼睛讲“以后不可以再随便吃菌子了”,又七嘴八舌地讲“医生怎么说?”“没什么大问题就好”“你婆婆呢?她这么大年纪了别也跟着一道出事”“这就是和你一块来的朋友们吧,没事吧都,一个个,唉,怎么脸色都这么不好看,出来玩一趟遇到这种事,爸妈看了得多心疼”“本来还给你准备了个双层大蛋糕,刚刚医生说这几天都不要乱吃东西比较好,这次生日吃不到蛋糕了莫哭哈……”
世界又迅速恢复嘈杂。崔栖烬看不到池不渝。她不知道池不渝到底是什么表情,只能从片段言语中,听到池不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和这一大家子人说话。
她也不知道池不渝到底看不看得到她,到底有没有看她。
但她看到冉烟和陈文燃,在忙碌的身影中,一个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却又在对视一会后点点头,大概是对她之前说过的话产生一种迟钝的了然。
另一个张了张唇,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又没说,只是从床上下来,推着吊瓶支架,动作极为慢地走到她身边,坐到她床边,一言不发。
崔栖烬问她为什么突然要走过来。
陈文燃有气无力地讲,怕你太孤独。
总之,在这之后,没过多久,她们水一瓶瓶都吊完,一大家子人就拥着始终还有些恍惚的池不渝离开。
临走之前,池不渝爸爸单手抱住池不渝藕粉色的被子,又极为顺手地给她们拎上了一些杂物。崔栖烬原本想自己拿医院开的药,池不渝爸爸又一只手勾走,不太满意地努努嘴,
“家长都来了,哪能让你们几个生病的小娃儿自个动手。”
她们三个落在后头,坐池不渝一个姨妈开的车。车上,姨妈问了她们三个名字,听到崔栖烬名字时打了个顿,跟着她念一遍,又讲是个挺好的名字。
然后听到她用普通话,也换成有些口音的普通话,笑眯眯地跟她们讲,
“这两天我们家水水没给你们惹麻烦吧?她是比同龄人要娇气一些,就请你们你们多担待啊。到成都后联系我,保准得请你们吃一顿好吃的,这次元气大伤,是得好好补一下。”
再次回到池不渝奶奶家。
崔栖烬把睡衣换下,看到那个黑色旧三星已经被放到床头柜。
她沉默地划开屏幕,还是那个企鹅界面,池不渝没有动过。而那个所谓的,让她失误的“红1”,也只不过是消息恢复时出现的一个bug,是一个故障,是空白。
她把手机放回行李箱,又拿出来,放在了身上,已经没有再存有戒心的必要。
走出卧室,院子里闹闹腾腾的,孟玉红准备的一桌菜,还有冉烟准备的大蛋糕还是没浪费,被摆在坦坦荡荡的院子里,人群热热闹闹,没因为一份见手青责怪池不渝贪吃,也没因此责怪她们几个陪行人,更没有对池不渝奶奶没炒熟的行为表示任何责怪。
所有人还是热火朝天地准备给池不渝过生日。
崔栖烬刚踏出门槛,觉得日光泛白得有些刺眼,闭了一下眼,结果胳膊就被人搀住。睁开眼,是池不渝妈妈——眉眼之间和池不渝有些像,大概是因为今天太阳大,卷发上还戴一顶草帽,耳朵上戴着大耳环,化着素雅的淡妆,端给她一碗还泛着热气的苹果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