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烬看不惯她的剪刀手,一把按下去,自己的手也沾上了冰杯的水汽,凉凉的。
她捻了捻手指,触感逐渐在风里消散。她慢条斯理地说“哦”,然后又挑衅式地问,
“那你怎么说的?”
池不渝的剪刀手焉了下去。
池不渝不讲话了,闷在塑料袋里的头缩了下去,像是别别扭扭地服了输,在轮椅上动来动去,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憋出一句,
“那我……那我不就跑出来了啊。”
崔栖烬又笑。
池不渝自暴自弃,“笑吧笑吧,你就使劲笑,笑到腰都扭断掉!”
像是嘲笑别人真的会有报应,崔栖烬真的笑到腰好痛,“嘶”地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池不渝一下掀开塑料袋,红扑扑的脸蛋上全是担忧,“还是我来推你哟?”
“不用。”
正好是绿灯,崔栖烬不等池不渝反应,就推着唧唧歪歪的池不渝过马路。她们起码在这个红灯下等了好几分钟,不知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过去。
池不渝特别不听话。
坐在轮椅上还要返过头来看她,姿势歪七扭八,忧心忡忡,“你腰痛不痛哦!”
崔栖烬被一只迷离醉鬼直勾勾地盯着,很不习惯,恐吓性质地把她的脸推到另外一边,
“你再扭头小心要把脸摔到破相。”
池不渝听她这么讲,后脑勺挣扎了几秒,却还是扭了过来,眼巴巴地在轮椅上戳着下巴,盯她一会,
“你喊我一句笨蛋嘛。”
?
恰好这时到达马路对面,有个和她们并行许久过马路的路人,奇怪地回头看她们一样,然后赶快走了。
就好像她们是两个怪人。
“你的要求蛮奇怪。”
崔栖烬慢悠悠地说。
但她又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想,可能也确实够奇怪的——
大半夜在下过雨的街边乱逛,拎一袋7-11的糖果,从一家散着红光的女女用品店匆匆逃亡,一个人脑袋上套着写“持续发展”的塑料袋,另一个人穿着拖鞋推轮椅笑到捂腰……
任谁看了都挺奇怪。像演一部儿童动画。
轮椅在柏油路上颠簸,时不时就有人超过她们,投来视线。崔栖烬视而不见,而池不渝缩在轮椅上,手指扒在轮椅边边,唉声叹气好一会,才瘪着声音说,
“我觉得我真是挺笨的。”
崔栖烬叹一口气,“你又开始反思了。”
池不渝发出一声“唉”,“在香港的时候也是一样。”
她们成了街上的两只叹气精。
“人喝多之后总是会有些感性。”
“我刚刚还在心里想哦,要是在香港那次没有你,我可能真的第二天就打道回府了。”
“你想的事还蛮多的。”
“真的啊,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去香港这么远的地方嘛,本来想着一定要在那边大干一场的,结果后来发生这种事,要不是你过来,那天晚上帮我处理火灾之后的事情,第二天还帮我找好房子给我联系人搬好家……”
“还有刚刚嘛,我本来是想着处理好心情再去找你的,这样我就不会影响到你的心情嘛,结果还惹得你反而出来找我,还把7-11所有漂亮的糖都买来哄我开心,还陪着我喝酒,一句话也不讲,然后刚刚看我这么笨丢脸也没有骂我笨蛋……”
她的话好密,让崔栖烬听得头疼,直接截断她肉麻的话,“你喝醉了之后话还蛮多的。”
池不渝话说到一半吞了下去,只能委屈地眨眨眼,“好吧。”
崔栖烬眼梢跳了跳,“其实……”
池不渝脸上表情瞬间从委屈换成期待,“其实什么?”
“……”
崔栖烬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没什么。”
她只是想起在香港的那个晚上——
雨落下来,池不渝穿上拖鞋之后,她蹲着问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不要忍着,再去买一双就是,一双拖鞋也不是很贵。
当时池不渝却久久没有抬起脸,过了半晌,豆大的眼泪也像今天晚上那样砸下来。
原本她没有发现。
甚至想过池不渝突然之间睡着的可能性,手伸出去晃一晃,紧接着,一滴泪就那样砸到她的手背,烫的,热的,顺着雨水滑落下去的那一秒,她蜷缩了一下手指,听到池不渝用着哭腔讲,
“我好没用啊崔木火。”
接着是,很多很多颗砸到她手背的泪,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擅长接住别人的眼泪。
手指僵直,热泪滑落,她听池不渝一句一句,抽抽噎噎地讲,“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