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正好来出差。”
直到,直到崔栖烬坐在她对面,穿切尔西靴,请她吃鱼丸粗面,店里在有李克勤的声音在唱“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她突然觉得这时候好适合接一句——“从何时有你有你伴我给我热烈地拍和”。
她咬一口鱼丸。
假装自己没有在等这个节点,光着脚偷偷打着节拍。然后趁崔栖烬在没有表情地吃鱼丸的时候真的接了,但是快了半拍。
崔栖烬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嘴里的鱼丸都差点忘了吞。
好一会反应过来,微微后退了一点,那些打包来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崔栖烬抚着额头,很没有脾气地讲——你到底还想要吃什么?
池不渝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着还剩下几颗的鱼丸说不吃了。
崔栖烬强调,我绝对不会吃你剩下的食物。但是你也不可以浪费,你得留到明天吃。
池不渝点头,说好哦。
然后脱了断掉鞋跟的高跟鞋,很乖巧地踩在夏夜有些发烫的柏油路上,在路过一家兰芳园的时候,朝崔栖烬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崔栖烬明白她在眨什么眼睛,最开始想要不理她,警告性质地说再买你明天都吃不完。池不渝很颓唐地摸摸自己乱乱的头发,说“好吧——”
崔栖烬盯她一会。
又过来弹她的额头,很不耐烦地跟她说——这绝对绝对绝对是最后一次。
她说了三个绝对,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高高兴兴地踩进去,点一杯冻丝袜奶茶,还有一杯冻柠七,因为她觉得她应该会比较喜欢喝爽口一点的。然后她用崔栖烬刚刚那些剩下的零钱付了这两杯冻饮。
又拎着两杯饮料,光脚踩出来,地面是湿的。好像下雨了。她很迷茫地抬头去看——
崔栖烬站在潮湿的马路,穿很酷的切尔西靴,穿短裤,腿显得好长,整个人身上拢着一层水汽,像雾又像雨,眼尾有红调街灯游离,有车流人流游过,她像一棵树一样站在那里……
一只手,拎她断掉跟的高跟鞋。
另一只手,拿一双还没拆掉吊牌的拖鞋。
-
池不渝盯着这双搭在轮椅上的拖鞋,眼睛一眨不眨。
雨砸落下来,一颗一颗,像人鱼伤心才哭出来的透明珍珠,砸到那双灰色拖鞋鞋面,再缓慢洇开。
鞋的主人还是不讲话。
在这个春夜再一次停在她面前,仍然是同一个人,仍然看她很久很久。
她觉得眼睛痛,也觉得眼睛热热的,松开死死咬住的唇,明明刚刚已经吐过很多遍,甚至还吐出很多水,可口腔里太妃糖甜腻的气息仍旧挥散不去。
她没有办法,觉得自己真的被太妃糖打败。只能抬头,眼睛红红地喊“崔木火”。
雨还在下,崔栖烬坐在轮椅上看她,不知是被冷风吹到还是怎么,脸色很白。
良久。
踩在轮椅踏板上的拖鞋动了动。
崔栖烬的睫毛上也落满了细密的雨雾,湿哒哒的,像是也在这场雨里等了很久。
很平静地看一眼周围,再缓缓垂下眼盯她,睫毛上有水滴下来。
她顿了几秒钟,像是刚刚想起来什么事似的,从轮椅边上的收纳兜兜里拿出一把伞,下一秒透明伞面“嘭”地一下撑开,像一个透明气球忽然涨大,完完全全地将她们两个包裹在其中。
伞面上有一颗黄色大芒果。是池不渝上次推崔栖烬出去散步,结果两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雨拦了路。于是她们在便利店买了一把透明伞,回去之后池不渝觉得完全透明的伞面好像太单调,用颜料亲手画上这颗大芒果。
崔栖烬当时很嫌弃地说,一下雨你的大芒果就会掉色。
池不渝当时转了转伞面,笑嘻嘻地说,那正好可以下芒果色的雨给我们两个看。
崔栖烬说“你才无聊”。
池不渝故意凑过去,又鬼灵灵地讲——“而且只有我们两个能看得到哦……”
芒果色的雨。
“啪嗒啪嗒——”
雨砸在伞面上,崔栖烬看了一眼伞面上顿时变得花里胡哨的芒果,不是很利落地转了个圈,将往下落的黄色颜料水转到侧面。
于是整个伞面往她这边倾斜过来。
崔栖烬看她。
像那次在香港那样,她喊她“崔木火?”,她语气平淡地应一句,“池不渝。”
又很冷静地问她,“你怎么了?”
池不渝依旧抱着双臂,蹲在路边。
雨雾在视野弥漫,车灯变成混沌的亮点,她觉得这个夜晚似乎太过朦胧,以至于自己看不清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