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垂下长睫,遮住眸中不自在的神色。
昨夜自己只字未应,不知他又要打什么算盘。
铁丝架上,滚圆的橘子一点点变软,丝丝甜香飘进鼻尖。
陆迢抬起眼帘,一旁的人双手托腮,杏眸正对着炭盆,眼神却是涣散的。
不知想的是些什么。
他取长箸夹出橘子,在盘中放温后递过去,“你想去么?”
梅月放晴的时候,不止寺庙里举办斋会,外面也有庙会。回到金陵已有月余,她总是病着,还没怎么好好出去过。
秦霁的神思被这句话拉回,想过一番后点点头,“想去。”
近几天她的身子好了不少,能出去看看不是坏事。
十二月初五,晴。
四面布着青帷的马车从早上开始,便候在榴园外边。
秦霁不知陆迢的“去”有这样快,昨夜才答应,今日便要走。
绿绣一早就开始收拾衣物,她脸上满是高兴,又说了一回寺庙里放天灯的场面。
“听说寺庙的住持还会亲自给前来求愿的香客诵经开拨。”
她讲了许多,却都离不开“听说”两个字。
秦霁弯弯眼睛,“那你这回可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不是如此。”
屋内的支摘窗开着,镂雕漆涂的酸枝木嵌出一副四方的画面,穿着湖蓝云锦披风的姑娘笑意轻轻。
恍有一阵暖风拂过,陆迢停了步,立在榴花树下。
若是自己在,她还会这样笑么?
秃树枝桠上的白雪初化,一滴水落在眉棱,铺开的冷意与他想到的答案略有相似。
大抵是不会的。
陆迢很清楚。
此行去的仍是瓦官寺,因着路上多是化雪的水坑,马车驶得慢了许多。
快到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庙会上的大小摊子已经沿着寺外的主道向两边摆开,路上挤满了游客。
赵望停下马车,为难起来,“大爷……”
不消他说,车厢内的人光是听这喧嚷声,也能猜出外面堵成什么样。
马车定然驶不过去。
陆迢和秦霁一起下了马车,秦霁站定后,他侧身问道:“逛一逛?斋会还有些时候。”
“好。”
他们这次到的时候比上次要晚,主道上处处都站了人,猜谜卖艺,长街游龙,处处都很热闹。
在榴园的时候,秦霁常常自己呆着,一静便是一整日。这样的日子过了月余,耳中忽地被喧阗人声堵满,她一时竟觉得恍惚。
沿路看过不少小摊,有了上次,陆迢知她不大喜欢这些小玩意。两人并排走着,一笼笼冒着热气的糕点出现在眼前时,陆迢停了步。
他买回一袋雪花糕,往身侧时,递了个空。
秦霁落后他一步,正扭头望着远处,杏眸大大睁着,看得认真。
陆迢的心绪在短短一霎的时间里从急至缓,如掉进沸水之中,幸而被捞了起来。
他挨着她的肩,“在看什么?”
“没什么。”秦霁转回来,想着刚刚的人影,还有些失神。
对上陆迢不信的眼神,她心虚道:“这里的人好多都是成对出行。”
随便一眼,就能看到几对男女。
这下心虚的人成了陆迢,他抬抬下颌,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和。
天色黑下去,瓦官寺里各处都挂上灯火,亮得晃人眼睛。
才走进去,便有穿着僧袍的小沙弥前来引路。
他抬了抬头,见是一对,面上露出笑意,“二位施主可是要去姻——”
陆迢将一串玉珠放进他手中,截断他的话头,“去看天灯。”
放天灯的地方在无峰塔,塔下不远处有一个明湖,湖边和塔下两处,此时聚了不少香客正在放灯。
陆迢也去买了个天灯回来,秦霁看向他另只手捏着的草穗。
“这是做什么的?”
陆迢将天灯提到她面前,扬唇道:“沾了水,说在天灯上写字,水干后菩萨就会看到。”
还未说完,他自己先笑出来。
这样骗小孩都差些火候的把戏,他竟然好好听完了。
秦霁听后嘴角也不自觉向上翘,抿着唇也藏不住。
接过天灯,陆迢视线忽而直直投向她的后方。
稍顷,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先放,我待会再回来陪你如何?”
“你去吧,不必陪我。”
她答应得极快,倒像是怕他反悔。
陆迢心里一堵,又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
他走后,秦霁将纸灯递给绿绣拿着。绿绣抱了一会儿,小声提醒道:“姑娘,再不写上字,这草穗就要干掉了。”
秦霁不信神佛,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她恍而想起绿绣似乎信佛。
她将手里的草穗递过去,“给你来写吧,我没有心愿想要祈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