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闻燕雪不再看他,转身便要走,王勉在他身后涨红了脸,长蓄一口气,冲着他的背影吼道:“闻三关!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懦夫,怪不得与你一起去北疆的人全都死光了,你怎么也不死在北疆,你还活着回来干什么!你与你手底下的人都是一群懦夫!”
此言一出,四下寂静,方才那些窃窃私语都消失不见了。鸦雀无声,落地可闻。
闻燕雪背对着他,声音辨不清情绪地传了过来,“你说什么?”
王勉梗着脖子道:“懦夫!”
谁也没看清闻燕雪是怎么动手的,眼前残影一闪,那人已经飞了出去,狠狠的跌落在尘土中。李晟心有余悸地捂住了胸口,这样的一脚他也曾受过,现在看来,那时闻燕雪还是手下留情了不少。
闻燕雪居高临下地踩在王勉的胸膛上,冷冷得盯着他尘土满面的脸,“我应下了,你若输了,从此滚出南衙禁军,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一场与其说是对决,倒不如说是闻燕雪单方面的碾压。在京城里练出来的花拳绣腿,又怎敌得过战场上真刀实枪厮杀出来的真功夫。王勉被闻燕雪揍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庞流淌。
王勉从地上爬起来,朝闻燕雪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懦夫。”这一声分不清是在说闻燕雪自己还是在说他自己
闻燕雪不闪不躲, 任由他唾向自己。
他以刀拄地,踉踉跄跄地往行惩司的方向走去,一边走,口中一边念念有词道:“懦夫。”
王勉一瘸一拐地去领军棍了,闻燕雪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热闹的人都离去了。只留了李晟一人,他方才看得分明,王勉知道他腿上有伤,专挑他的伤处下手,闻燕雪虽身手好,但避无可避,仍受了几下。等人都散尽了,他才拖着一条伤腿去领罚,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同云淡淡,微月昏昏,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他孤零零地站了许久,肩背随着呼吸不可抑制地微微起伏、颤抖,他现在应当痛得走不动路了。
暮色四合,夜色生凉。闻燕雪站了有多久,李晟就看了他多久,他不敢贸然上前去惊扰他。月上中天的时候,闻燕雪才缓缓地挪动起步子来。他的腿伤严重了不少,走起来瘸得很明显。
李晟仰了仰酸痛的脖颈,天色已晚,宫中落了匙,他今夜只能去李微那里去凑合一夜了。
闻燕雪的身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李晟忙快步跟了上去。没想到闻燕雪一个半瘸的人脚步竟还挺快,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他正要转身离去时,身后一个声音冷冷乍然响起:“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夜风冷峭, 李晟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回头一看见是闻燕雪,他惊魂未定道:“你吓煞我了。”
最近城中很多家都在办丧礼,大抵都是那些战死将士们的家人,满城素缟,萧条可见,夜风幽咽衬得好不可怖。
闻燕雪看清了他的面容后,有些意外道:“是你?”
李晟比他还要意外,“你居然还记得我。”像闻燕雪这种目下无尘的人,应该早就把他忘干净了才是。
闻燕雪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李晟忙追了上去,“嗳,你别急着走,我有话要对你说。”
闻燕雪猛然回首,横刀于前,冷冽道:“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李晟忙把他拔刀的手按了回去,“你误会我了,小将军。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握刀的手缓缓放下,他生硬道:“别这么叫我。”他甩开了李晟的手,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李晟追上去,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不远不近地跟着,“王勉不是有意要找你麻烦的。”
闻燕雪扯了扯嘴角,拖着一条残腿道:“那我还要谢谢他吗?”
“此事你原先不知,也怨不得你。王勉此人,以前我们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他在寻巷里,曾有个相好的,这事原也是人尽皆知的。”
“那人本是某官宦人家的庶子,少时失怙,他家大娘子容他不得,将他赶出了家门。后遇到了王三公子,两人也不知怎的,发生了一段缘分,在我们几人看来,这是一段孽缘。”
李晟一边说,一边偷眼看闻燕雪的脸色,见他没有半分不耐,面目表情地静静听着,他遂放了心继续说道:“王三公子因家里的一些事,后来就与他断了,那人也许久不在人前现身。后来我们才打听到,是被他家大娘子捉了回去,为他长兄充了军籍,随军出征去了。”
听到这里,闻燕雪侧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满城萧瑟,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曲丧乐,低沉肃穆的琴声徐徐响起,琴声缘情而发,曲中尽是肝肠寸断之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