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此之前,他要找到自己的俩个哥哥。
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军中,满怀期待地说出了那两个名字,却被告知,他们早已战死沙场。
尸首已经找不到了,说不定被乌孙人做成了京观。
他被赶了出去,浑浑噩噩地走了许久,所有的人都在躲着他,他满脸血泥,后来才发觉,背后竹筐里的尸体已经臭了。
他找到了一个好地方,是一颗槐树下,他用石头片子,木棍,还有手,挖了一个小小的坑。将四人的尸体团在了里面。
他愧疚道:“阿爷阿娘,还有弟弟妹妹。对不起,我没有大哥二哥。现在先委屈你们挤一挤,以后我一定会回来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他盖好土后,在地上做了一个记号,等着日后再回来。林蕴跟着逃难的大部队随波逐流,只因他是贱籍,所以他一路上遮遮掩掩,提防着所有人,生怕被遣送回宁化。
就这样,他稀里糊涂来到了京城,稀里糊涂被人伢子拐卖,又稀里糊涂地被卖到宫中净了身。一入宫中,他便彻底失去了自由,再也没有能出去过。入宫那年,他只不过十四岁。
后来,他来到安西当监军太监,那边是后话了。
言已至此,刘敬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骑马了,甚至听到马的嘶鸣声都会不自觉地颤抖,原来还有这种隐情在里面。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混蛋,林蕴虽然是一个宦官,但他终究还是大雍的子民。他不应该先入为主,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怀有偏见。这世上的误会太多了,若人人都像他这样,那免不了纷争不绝,冲突不断。
刘敬绞尽脑汁,想尽了一切安慰人的话,却发现没有一句中听的。他犹豫了片刻,才道:“那你后来回去过吗?”
月光下,林蕴的神色有些落寞,“回去过。”
“那你可以为他们重新安葬一个好地方。”
林蕴摇了摇头,“兵火烧至的地方,无一完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坟土埋的太浅,尸身早已被野狗刨出来叼了去。那棵树也被烧了,千里荒野,白骨遍地,不知哪个才是我的亲人。”
刘敬不敢言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蕴,月光凉如水,静静流淌在林蕴身上,遍体都是寒凉的。
野草被吹的窸窸窣窣作响,两匹马已经走远了,林蕴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48章 长门有姝
刘敬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却有些生硬,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忙松开了他。
他略显局促,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有些不知所措道:“咳、这,都已经过去了,只要你还好好活着,他们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林蕴的双眼如黑夜一般深邃,饱含深意地看着他,笑着说道:“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样貌了。”
刘敬想了又想,才绞尽脑汁道:“皮囊俱是身外之物,你也别太伤怀。”听着他有些生硬的安慰,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微笑,被这种笨拙却充满真挚的安慰打动。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好。”
现在刘敬可算是知道林蕴是因为什么而害怕骑马了,他的内心不由得涌现出一丝对对方的同情和怜悯。他守在边境,常年与乌孙交战,乌孙人骑兵的威力四海之内无人不知。
乌孙骑兵有一种狠毒的兵器,他们用带着铁刺的绳索,一边在马上疾驰,一边瞅准时机甩出去缠绕在大雍步兵的脖子上,再将人拖在马后,活活拖行至死。而侥幸活下来的士兵,或是亲眼目睹过的人,自此便会畏惧上战场。
身经百战的士兵尚且夜不能寐,他一个普通人又何其艰难。从北方重镇到京城,那么远的距离,他是如何一步步走着去的,这一路上的艰辛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直到现在,林蕴看到马还是有些畏缩,但他已经可以强忍着害怕与刘敬并驾齐驱了。
林蕴摸了摸小红的脖子,拉紧马鞍,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落,俨然已经适应了。他骑在马上,从上而下地看着刘敬,眼睫微微下垂,阴影中似乎藏着深深的温情和不易察觉的怀念。
“刘大人,告辞了。”
他的身影在刘敬眼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长街尽头。
送走林蕴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安顿好一切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侯府。只是不凑巧得很,但他按照约定来到侯府的时候,却只有他一人,常跟在李晟身边的那个小侍女客客气气道:“侯爷现在不方便见客,刘大人不如在这儿等一会儿,或改日来访。”
刘敬微微皱眉道:“我与将军说好了的,劳烦姑娘通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