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这种隐秘的渴望……
想要过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想拥有另一种人生。
别人眼中的你是什么样子?你是否知道自己是谁?
李未闻听着窗外的夜雪,想着裴昀此刻奔走在哪条街上,又想起那日张九龄讲《邹忌讽齐王纳谏》时淡如落花的神色。
“人都不想活在别人的视线里,但却也无时无刻不活在别人的视线里。”杜清昼苦笑了一下,“这些天以来,我迷惑过。但是,最终要去面对的……还是自己的人生啊。”
李未闻用力点点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最终要去面对的,还是自己的人生。
现在,比任何时候,她都更想说自己的声音,笑自己的快乐,哭自己的眼泪。
大雪一夜未停。
天终究还是破晓了,朝外面看了一眼,李八郎木然摇摇头:“还有一炷香的功夫,要是再不回来,就算能回来,你们也赶不上考试了。”
屋子里彻底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慢,但此刻,杜清昼只觉得时间太快了,快得抓不住。
……半柱香过去了。
雪仍然在下,裴昀没有回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终于,一阵浑厚的钟声从承天门的高楼传来,唤醒了沉眠中的帝都。
晨光照亮了初雪,那么无情而明亮,仿佛所有暗夜里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将在这黎明残酷地融化。
杜清昼脸色惨白地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把拉开门,风雪灌进他的衣襟,冰凉刺骨。
他仿佛看到,此刻,尚书省都堂外挤满了前来应试的学生,阶下一片麻衣如雪。大家带着热饭与木炭,前去参加那决定他们一生命运的考试,而这些踌躇满志而稚嫩的面孔中……
没有他和裴昀。
泪水迅速模糊了眼睛,杜清昼站在雪地里,甚至麻木得感觉不到寒冷。十年寒窗的情形从眼前浮过,如今不仅他无法参加考试,也连累了裴昀……泪水汹涌滚落时,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雪地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由小而大,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裴昀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东西我拿到了!”
杜清昼用力睁大眼,为了确定那不是幻觉,他回头看了身边的李未闻一眼。
只见李未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人生与人生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你总会为一些梦而年少轻狂,总会为一些愿望奋不顾身,总会为一些美好心甘情愿,总会为一些人红了眼眶。
裴昀的头发上、肩上都是落雪,就像是个滑稽的雪人,他从怀里掏出风丝递给李八郎。那原本是雪白的蚕丝,不知为何染得鲜红,别有一种艳色惊心。
“你受伤了!”李未闻惊呼一声。
这时他们才看见,裴昀的右臂上鲜血淋漓,他仍然笑嘻嘻地:“胳膊中了一箭,没事,拔掉了。”
见几人的神情,他顿时敛容正色:“怎么看我的表情都像看遗照似的,呸呸!我的运气很好有没有?遇上巡逻的金吾卫心情好,这一箭只射在手臂上,没要我的命。”
直到此刻,李未闻才知道那慵懒笑意都是表象,水墨卷轴之下,是力透纸背的书写,一笔一字银钩铁画。
“那你怎么去参加考试?”杜清昼着急地说。
“还有左手啊。”裴昀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我的左手字也写得不丑,慢一点而已。反正考试从早晨考到傍晚,有一整天呢哈哈。”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声惨叫:“不是吧?天都亮了!要迟到啦!”
这时,清泠泠的琵琶音从李八郎指间传来,大叔呆萌又认真地看着他们:“修好了。”太阳光照在几人身上,暗夜里的迷雾与幻影都在指间融化成水滴。
“……”
裴昀用没受伤的左手一把拎起眼前的李未闻:“你是杜欠揍还是李小姐?”
“放开我啦我李未闻!”李未闻怒了。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障眼法消除了!裴昀放下李未闻,拎起杜清昼。
“干……干吗?”杜清昼愕然。
“跑啊!”裴昀一声断喝,两人冲到门外,朝尚书省的方向飞奔而去。
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延伸向冰雪与阳光交织的远方。
七
“今年进士科考试的结果怎么样?爹!”李未闻自从回了家,老是托腮想心事,一天缠着李林甫问几次春闱考试的结果。
“真是女大不中留,”李林甫狡猾地打量她,“你想知道谁的成绩?今天我去尚书省,倒真的听到都堂唱第公榜了。”
“快告诉我!”李未闻紧张地问,“他们……考上了没?”
裴昀受伤的手——不知道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