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晃眸光轻颤,垂在那枚毛茸茸的杏上。
“但我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也不该毁我家的树,这棵树特别重要。”邵明曜抬头对着老杏树抽气,也不知道是屁股疼还是心疼,又斜眼看他,“你太任性了,幸亏我爷不讲理,要换别的老头,皮带就抽在你身上了。你往后一个人过,得学会控制情绪,懂吗?”
“怎么不说话啊?你姑和我爷说你有孤独症,是因为这个不说话吗?”
林晃依旧不吭声,邵明曜又问:“孤独症是什么感觉?你听我道歉,心里没有一点波澜,还是有波澜,但没有回应的欲望,还是想回应,但是张不开嘴?”
好吵。
林晃心烦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邵明曜气哼哼地走了,结果第二天又来塞了一颗杏。
“你姑说,你本来就有病,还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求我让着你点。”邵明曜说,“算了,大人都向我开口了,那你想想你要什么吧,想到就拿杏核来和我换。”
后来邵明曜每天都来找他,从一瘸一拐到跑跳自如,坐在他旁边喋喋不休。
他每天都带一颗杏,直到杏子过季,又改送糕点店的杏桃排,说代替杏。
傻子,杏桃排是杏仁和扁桃仁做的酥皮点心,压根和杏没关系。而且师傅手艺很差,林晃一打眼就知道砂糖加得太多。
但他没戳破,夜里噩梦惊醒后无事可做,就一小口一小口掰着吃了。
那是林晃从小到大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别人的“讨好”。
发生在他的世界崩塌之后。
虽然那种讨好别别扭扭的。
还齁甜。
下课铃响,林晃从窗台上跳下来,心烦地晃了晃被吹乱的头发。
用邵明曜讨好他的方式去讨好邵明曜,不奏效,那就算了。
别的招不会,哄不好就不哄。
正打算去趟厕所,就见邵明曜三人组往这边拐过来。
秦之烨大大咧咧问:“你收了人家的糖,还罚人家站,是不是有点损啊。”
林晃一愣,后知后觉,邵明曜口头上让他死了心,但糖没还他。
打眼一瞟,果然见某人指间还转着那根棒棒糖。
好缺德啊。
邵明曜说:“我这次没罚他,谁知道他为什么站那里。”
?
三人从面前经过,邵明曜目不斜视,淡淡道:“可能是想为自己的软弱反省一会儿吧。”
喧哗的走廊逐渐安静。
驻足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盯着高二八班门口——那个软蛋性格的转学生,突然一把攥住了邵明曜的领子,平时半死不活的眼睛里直冒火。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邵明曜的反应。
是挥开他,还是会再补两拳。
或者自己不出手,那两个发小自然不会放过林晃。
但都没有。
邵明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让他薅,过了足有两三分钟,恼火的情绪从林晃眼里流走,他自己放了手,别开头。
邵明曜伸手把领子捋平,看着林晃的侧脸,勾了下唇,无事发生似地继续往前走。
擦身而过时,林晃头一沉,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了下。
他听他淡声道:“不错,懂得控制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7】
那蛋总是说高深的话。
它好像真的想要教会呆蛋什么。
呆蛋嚼着蛋粮,看着它的嘴一开一合。
口头回应着:嗯嗯嗯嗯嗯。
耳朵接收到的: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第8章 |“能不能坚强点,不许掉眼泪。”
医生一直没能确诊林晃的孤独症。
帮他确诊的,先是林守定,而后是幼儿园老师。
林晃不记得幼儿园老师说了什么,只记得小孩子们为此无休止地拿东西砸他,把他推倒,弄翻午饭,再转着圈地丢他的书包。
但他对这些伤害的感知很微弱——从记事起,他的世界就浸在一片混沌中,他屏蔽了善意,也屏蔽了恶意,几乎从不感到愤怒或悲伤。
从小到大,他只哭过一次,在五年前的夏天。
只怒过两次,一次也在那个夏天,一次则是刚才。
都是被邵明曜煽起来的。
邵明曜仿佛有某种天赋,让他搞不懂,还能惹他烦。
林晃回过神,面前的本子上多了无意识写下的几个字:控制、血性。
这不是邵明曜教训他的吗。
他烦躁地搓一把后脑勺,手刚碰到发丝,又蓦地想起另一只手掌按上来的感觉——那只手兜着他的后脑勺,像罩住了全世界,食指的戒指微凉,有些硌。
更烦了。
放学铃响,林晃把本一扣,抓起书包就走。
钱佳酝酿了一节课要八卦,着急大喊:“诶!你等等啊!”
人已经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