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没有。
裴彻就和近乡情怯的旅人一般,在和闵琢舟声线交触片刻后,仓促地转移了视线。
良久,他伸手克制而温柔地揉了揉闵画的头发,声音几乎在哄:“别生气,在这里没人可以欺负你。”
第40章 仓促的刺探
在早冬难得的阳光里,季苏白安稳地坐在轮椅上,他眼睛上蒙着雪白的纱布,脸色既憔悴又清纯,远远看上去像一幅岁月静好的画。
私人医院疗养处偌大的空间仿佛将所有的声音都无形放大了,季苏白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廓,听见渐近的脚步声,以及风牵动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个模糊的笑容,问:“是闵老师吗?”
闵琢舟刚刚从外面进来,似是没想到季苏白仅凭脚步声就能认出他,有几分诧异扬了下眉梢,没有出声。
季苏白嘴边噙着一抹浅笑,被太阳光顾的一侧脸颊仿佛散发着柔光,乍看上去既不虚弱得过分、也没有什么攻击性。
他格外有经验,似乎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格外惹人疼惜,并且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令人疼惜似的,无比自然地拿捏住了一种慷慨与善良的易碎感,非常具有迷惑性。
“阿彻早些时候和我讲过了,他说暂时把楠楠接到裴家大宅里,我答应了。”
见闵琢舟没说话,季苏白自顾自地将长得有些长的额发撇在了一边,语气温柔:“如果是席楠欺负了闵画,我得向闵老师说一声对不起。”
“孩子之间有摩擦是难免的,”闵琢舟盯着毫无破绽的季苏白看了片刻,说,“不过席楠做得有些过了。”
“我听阿彻说了,是挺恶劣的,有时候小孩子欺负起人的花样的确让人想不到……”
大概是因为不在娃综的摄影机下,季苏白对那孩子的评价犀利了许多,也冷漠了许多:“况且席楠那孩子的确不怎么听话,如果不是来参加娃综,我也不会把他从国外接回来。”
闵琢舟望着季苏白,虽然他现在对席楠的印象已经坠向了冰谷,但听季苏白这种不仅毫不在意还要撇开关系的语气,仍然觉得很不舒服。
上一次在医院,季苏白也是晾着那孩子一个人打了整整一天的吊水。
季苏白在娃综里对待席楠,明明是一副关切热爱又不失严厉的样子,私底下对那个孩子却冷漠得像一块无心的顽石。
此时的他脸上仍然挂着一抹毫无瑕疵的笑容,温文尔雅地将手放在膝盖上,声音恬淡,有种用力过猛的礼貌:“等我眼睛好了,再亲自带着他上门道歉,您看这样解决可以吗?”
这话说的无可挑剔,饶是闵琢舟有心挑事也无从下手,何况他原本就把孩子的事和大人的事分得很清,如果季苏白没有刻意冒犯,他也不会和眼前这位病号上纲上线。
闵琢舟:“季老师私下教导就好,最后也没什么恶劣影响,亲自道歉太过了。”
“也成。”季苏白顺着闵琢舟的话说,随后不知道说什么似的,抿住嘴唇,两人之间便冷了场。
距离出事那夜已经过了几天,季苏白醒了以后并没有因为自己失明这件事歇斯底里,而是以一种相当平静的姿态接受了这件事情,在面对闵琢舟的时候甚至都是十分心平气和的——
只不过表面的热络容易维系,两个关系微妙且各怀心思的人共处一室,终究是有些尴尬。
所以这些天两人的基本相处模式就是“短暂的寒暄+各干各的”,季苏白习惯带上耳机识谱子磨耳朵,闵琢舟则拿了一堆有关戏剧电影领域的书,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得有些诡异。
唐琉忙过去一阵后也来看过一次,本来已经做好了处理鸡飞狗跳、针锋相对战局的打算,结果一进疗养院就看见闵琢舟和季苏白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谁也不招惹谁,结合两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敌关系,一时间被雷得有些说不出话。
后来还是听说了这件事的肖祁心领神会,解释说闵琢舟过去陪床不仅是为了给一个态度,也是变相地防止季苏白作妖。
如果不是他天天过去照顾着,季苏白醒来的第二天就敢盲着眼睛开直播,而且必然会情真意切声泪俱下,恨不得在广大网友面前吐血三升卖十二分的惨。
闵琢舟风雨无阻地过去,是守他也是看他,网上的热度来势汹汹去的也快,他拖着季苏白一分,公司公关的压力就小一分。
冬日的暖阳格外珍贵,如同瀑布一般从透明玻璃外流泻而下。
闵琢舟见季苏白并没有回病房的意思,干脆自己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阳光晒在他的背后几乎将他全然融进一个温暖的陷阱之中,闵琢舟不自觉地出神,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抬起,凝着不远处的鱼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