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祈恒喊了一声。
纪尘晏听到这个称呼，神态凝滞了一下，眸色有刹那的变化，但最终还是被森冷寒意裹挟。
他看着方祈恒，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想控诉他不该如此残忍，便先声夺人，打算直接承认，但出口的刹那，却变成了狡辩。
“我原本没打算这样做的。”
他说谎了，他一开始就奔着要把这群人折磨死的念头来的。
“我本来是打算先跟着他们回四区的，但谁让他们在路上犯贱，我一时失控就这样了。”
他又说谎了，这个地方还是他让这群人开进来的。
纪尘晏说着，抬眉看向方祈恒，微微歪着头，明明满脸血迹，那双赤红色的眸子却清澈无比。
“方祈恒，你会觉得我残忍吗？可是这才是真正的我，他们死有余辜，谁让他们非要联系宋尽渊呢，要是他们不联系宋尽渊，宋尽渊不对我说那些恶心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快宰了他们。”
这话半真半假。
这群人确实联系了宋尽渊，但是这在纪尘晏的预料之内，换句话说，无论这群人做了什么，宰了他们就是纪尘晏的目的。
“方祈恒，你说，是我的错吗？你后悔了吗？后悔也晚了。”
“你之前说让我去寻找真正的自己，可我真正的样子该是什么样的？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方祈恒，是你来晚了，你要是早点来就好了，早点来，我也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早一点就好了。
早一点，不要让他一个人，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已经没有人记得以前的纪尘晏了，也没有人记得他曾是纪培风给予厚望的守堡之君。
方祈恒听到纪尘晏有些病态，甚至自暴自弃的话，蹙着眉，快步走了过去，看着这人脸上的斑斑血迹，抬手用拇指擦了擦。
“你说的对，是我来迟了，阿晏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
“……”
纪尘晏没想到方祈恒竟然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变成如今的样子，其实与方祈恒并没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把一切推卸给方祈恒，只不过是在逃避。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
“阿晏，我喜欢你。”方祈恒突兀地表明心意，看得一旁连近身都困难的哈吉隆阿很诧异。
纪尘晏也愣了一下。
他环顾四周，看着满地的尸体残骸和血迹，无法想象方祈恒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这人怎么能面不改色地在这样的地方对他表白呢？
然而在方祈恒看来，他的回复和反应都没有问题，是纪尘晏先向他索爱，他才回以爱意。
“阿晏，不要推开我。”
“我推开你？”
“你默认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你，你把对我的期待值降至了最低，甚至做好了与我翻脸的准备，所以才对我说了这些自暴自弃的话，你这不就是在推开我吗？”
“什…什么？”
“阿晏，我爱你，这就是我的答复，我与其他人不一样，你不该对一个变异人抱有太高的道德要求，我不会因为你折磨了这些人而生气，他们本就该死，就算你不杀他们，我的藤蔓也不会放过他们，我只会比你更加残忍、更加血腥暴力地弄死他们。”
纪尘晏这次是真的呆住了。
原本看着锋利骇人的染血脸庞，此时因为褪去了寒意和杀意，看着竟有些不知所措的呆萌。
一旁的哈吉隆阿翻了个白眼，这变异小子还真会煽情。
纪尘晏扣了扣指甲里的碎肉，抿着唇道：“你也看见了，我已经不是伏潭人所期待的那个仁善的守堡之君了，你现在仍旧觉得我应该做回自己，应该回伏潭吗？”
方祈恒认真且肯定道：
“阿晏，你就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你，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但是未来，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不用把自己圈禁在什么守堡之君上，只要你想，我们可以把伏潭推翻，然后去创建一个比伏潭更厉害的黑堡。”
“如果你希望，以后的人们不会再通过纪叔认识你，不会有人再去记得那个不存在的守堡之君，他们只会记得纪尘晏，他们的新堡主，比纪叔更厉害的堡主。”
纪尘晏一瞬不瞬地盯着方祈恒的眼睛，良久，赤眸中的血色被一股燃起的火焰替代。
成长需要代价，但是纪尘晏过早地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却没能得到与之对应的成长，直到这一刻，他才好似有所收获。
他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的很多事，在他以为自己得到了真相，看清了一切时，其实他恰恰又被另一种情绪裹挟和蒙蔽。
方祈恒的话，或者说这个人，让他再次对未来产生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