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不行呢!”裘平安忍无可忍地吼出来,“到时候你是不是还要说再等几年?我受不了一直这样等下去!”
他攥紧拳头,又痛苦地走来走去,每走一步脚下都用力地踩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恨不得将一脚踏穿过去,仿佛将这地面当作阻碍他修行的东西。
他避开了马弘宣身上那束光,大半个身体落在暗室的阴影中,咬牙切齿道:“你是说得轻松,像你们这样早早成为修士的人,怎么能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
“我不指望自己有多好的资质,哪怕我资质低劣,一辈子只能做个修行者也好啊!”
“你知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啊?”
“他们看不起我没关系!我能受着!我不与他们计较!”
“可你早就忘了普通人的日子有多苦!”
“我每年都要病几次,可我病了不能用丹药,只能用炼丹炉里废弃的药散,就因为我没有命器!我是个普通人,我受不住丹药的药力!”
“他们都能感受到灵气,可我什么都看不到!”
“元宵的时候,有修士撒了东西,别人都抓到了,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没有一次抓到过!”
“大家去灵兽园,我手下最小的官吏都挑到了灵鸟,只有我,无论什么灵兽都看不上我!”
“他们的眼睛比我亮,耳朵比我灵!力气比我大!连一个刚刚入道的孩子都能把我撂倒!”
“大家一起射箭,只有我用小孩子的弓!”
“别人休息两个时辰就足够,而我就跟育幼园的孩童一样,必须每天睡足四个时辰!他们只是孩子,可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裘平安失控地抓住马弘宣的衣领,“你是寒暑不侵的修士,你至少能活几百年,我呢?我呢!”
“我能有几个三十年!”
“你知不知道!半年前我头上就长了白发!”这一句,裘平安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双目通红,口鼻不停喘气,满脸泪水,最后他慢慢松开手滑跪在地,声音渐渐变得哽咽,“马弘宣,哪怕是个修行者,也好啊。”
马弘宣一张清俊脸上也忍不住落了泪。
隔着结界,万天佑已经哭花了脸,“平安哥,也太惨了。”触及莫铃兰的目光,他抹了把脸补充一句,“我不是说他没错,我只是觉得,老天对他也太残酷了。”
莫铃兰沉沉叹出口气。
郭千山也沉默无言,不久后,马弘宣红着眼睛走了出来,他身侧微微一闪,一杆光芒内敛的秤正来回摆动着,最后倾斜着停在了一个位置。
郭千山看了一眼,眉心就是一跳,果然,只听马弘宣声音漠然道:“毫无悔改,从重判罚。”
万天佑啊了一声,想说什么,被莫铃兰按住了。
***
几日后,宫中的动静渐渐平息,天空上挂着彩色祥云,一直外溢的可怖气息也逐渐收拢,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陛下化神成功了!
朝歌举国欢庆,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这毕竟是他们陛下头一回在朝歌内晋升,还是百姓们从未见过的新鲜场面。
外来人进入朝歌时,发现许多店铺都挂着免费招待的字样,仔细一问,原来是朝歌陛下成为化神尊者,他们正举国庆祝呢!
也就是在这样喜庆的氛围里,裘平安被带进了内宫书房。
他一直低着头,脚步僵硬迟缓,直到余光瞥见那一道高高立在窗前的影子,才噗通一声跪下,瞬间泪流满面。
“陛下……东家,我对不起您的栽培!”
他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没一会儿就红了额头。
数日过去,他已经没了当初在暗室里的歇斯底里,眼神中只余一片死灰之色。
好半晌才哑声开口,“我查了许多书,书上说,有一种人不缺吃食,又住在灵脉旁,却无法召出命器,这种人每万人中就有一二个,称为绝灵体,是天生残缺,终生无法修行。”
“陛下,我知道不该碰邪术,可我怕啊!我害怕自己就是这绝灵体,我恐惧就这么老去,我害怕几十年后,马弘宣他们还风华正茂,而我成了个躺在秽物里的痴傻老人。”
“所以我才禁不住用了邪术,我实则没有半分背弃朝歌的心思!”
哭了片刻,裘平安始终不敢抬头,却又含了一点希冀,忍不住询问,“陛下,东家,我是绝灵体吗?”
东家迟迟没有回应,裘平安心中的绝望也抵达到顶峰,他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早该明白的,连邪术都没有用,我早该明白的……”末了,他又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然而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回头,裘平安彻底绝望,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