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问题啊。
陆祁阳茫然地看着漆液,这是个大问题啊。
他找不出解决的办法,就想去看看薛琢,那是个安静又不会说谎的孩子。
薛行意直接去了奉山城,陆祁阳偶尔派他敲打三派,便将人叫到这边问话。
暑夏之季,太阳很大,薛行意因为薛琢的关系十分厌恶这种天气,宁愿一直阴着,推不开看不清的那种。今日倒不似往日那般,甚至抬头多望了两眼。
城内有人由远及近的迎出,伙计打扮,是天下令放在奉山城的老钱头儿。冯时蕴那几个不是第一次“闹脾气”,陆祁阳“削藩”讲究循序渐进,每进一次,这几个就要闹一次,连老钱都有些见怪不怪。
一张桌子上坐齐六个人,都是天下令的肱股之臣,话里话外却都是对令主的怨言。
“这次又让你敲打我们什么?担心我们有反骨,当初就别做那些缺德事!”
“传代秘籍,良兵强将,全喂了他天下令的嘴了,拿我们几个当不要钱的奶妈子呢?我们剩下什么了,血喝干了再炖了我们这身老骨头?”
“三大派在他眼里就是天下令的后花园,想要什么就带走什么,前段时间,老东西上我那儿转了一圈,搬走了一尊铜像。那是我们立派祖师的铜像啊,他拿到无胜殿门口当摆设。怎么,我给他效犬马之劳不够,还得让我祖师爷给他看门?”
这些大段大段的话,外人看来应该是最能嚷嚷的玉自寒说的,实际出自江湖第一天师冯时蕴之口。老头儿在自己人面前无所顾忌,关起门来是最能抱怨的一个。
他吹胡子瞪眼,撸胳膊卷袖子地跟“杜寻”讨说法,“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老钱头儿替他们倒了壶茶,从来不在屋里多留,大门一关就到门口打盹去了。
“他可能是为了辟邪,心里有鬼,自然睡不踏实,你祖师爷不是相传半仙之体么?”段无言劝冯时蕴。
“那也不能拿去给他镇宅啊!你觉得土地庙的老神仙看着亲切,能把老神仙搬走吗?平时那些诚心参拜的人怎么办,我们这些每年都得对着祖师爷念一夜三清戒言的人怎么办?”
“你到无胜殿念去呗。”
“你怎知我没去?”
“你能不能别对着我耳朵喊。”
段无言在外面没话,实际是个“窝里横”,背地里就数他和冯时蕴能说,玉自寒插不上话,彭轻涤翟四斤只管喝茶,“杜寻”双手交手于腹前,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
“这不是跟往常一样吗?”蹲在窗外听了大半天的姚千魂压低声音对黄百面说。
这是陆祁阳勉为其难选中的那两个,两人能将气息匿于无形,最适合“旁听”。
黄百面说再等等,“这才刚开场,杜寻不是还没说话吗?”
坐在屋里的“杜寻”睁开眼,冯天师仍然喋喋不休,段无言似劝非劝,门外人看不见门内情况,实际这几位的神色,并没有表现的那般愤慨。
姚千魂、黄百面在他们眼中只是不起眼的“小鬼”,打从他们进门就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
可小鬼也有小鬼的难缠,陆祁阳明知以他们在冯时蕴等人面前根本匿不住行踪还叫他们跟来,就是为了警示他们。
如果“小鬼们”死了,说明冯时蕴他们有话不敢让他知道。如果没死,今日的对话就会原封不动地搬回陆祁阳耳朵里,他们就算想合谋也没有机会。
“这次羽西剑宗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三个为什么会去,冯时蕴先说吧,就因为他扛走了你祖师爷?”
“那是只有祖师爷的事吗?这么多年... ...”
“杜寻”开了个头,抱怨继续,冯时蕴从八年前第一个不满开始说起,简直要在众人面前写下一本自传。
“所以你说他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付出吗?”
“所以你们这次是专程去剑宗搅混水。”
“没错。”
“我们就是想搅合一番,让他自此以后有个收敛!”
对话至此才算进入正题。
黄百面说,“老头子们怎么跟小孩儿似的,这不是跟咱们令主置气么?”
姚千魂道,“置气是好事,敢放在明面上说的话,心里都没鬼。”
“小鬼们”江湖经验不足,不知房内已在无形之中经过一番偷梁换柱。这里有一条密道,有人从密道出来,无声换坐到桌前。这些人都是善于口技的说书先生,冯时蕴看似说个不停,其实每段话都间隙,负责模仿他的先生在他换气期间接替他的声音,旁人再见缝插针,制造出六人仍在房中交谈的假象。而真正的冯时蕴等人,则从密道中进去,换到另一间房中。一招金蝉脱壳,走了六个来了六个,只有姚千魂和黄百面以为如今房内的还是之前那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