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无子无女,最初也将我视做半个儿,原想着认我做了干闺女,谁承想我那师娘怀孕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血脉之下,昔日的好和喜欢就变得极单薄起来。”
“你跟酆记那几个伙计也是如此吧?我听说,他们都是你们掌柜的家生奴才,只有你是半路被她捡回来的,内外远近总差一层... ...其实很多事情想开了就好了,我看你们铺子里的顾先生就很想得开,你们两个多在一处作伴就是了。”
“焦与他们今天又没叫你?”
她跟他说过很多话,从她可怜的身世到跟他的“同病相怜”,她一直在引导他,让他跟她和老顾亲近,暗示他们才是同类之人。
可他是个一根筋通到底的人,虽然也因自己的不同独自闹过别扭,但他对姜梨和焦与他们的情感是纯粹而坚固的。门主没扔下过他,焦与他们虽偶尔言辞大意粗犷,也从未将他视作外人。所以即便林令偶尔‘被扔下’‘被孤独’,也不会与他们以外的人成为更亲密的伙伴。
... ...
“你又受伤了?今天不听书了好不好,我给你点注安神香,你睡一会儿,我给你包扎。”
先沉派“地鼠”在乐安疯狂活跃的时期,林令时常受伤。那些恼人的,刀一刀就跑的小崽子们,林令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头疼。一个一辈子都在研究逃生之法的门派,在没揭开谜底之前,简直像一群上天入地的神棍,分明功夫一般,糊弄人的本事却是一流。
他受了轻伤,默许她点香,他说,“伤倒在其次,只是我们掌柜的心情不悦,她得了一个不能生气的怪病,越急躁越攻心。”
他承认他对她是放心的,因为这些不该对外人说的话,他会不过脑子的说给她听。一则自己本就说的似是而非,寻常人根本听不懂。二是,真以为她是曲沉茶馆里,有点神经质的女说书先生。
林令一直信任她到顾念成被救走的那天夜里。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柳玄灵是带着面纱的,她穿着南疆服饰,眼角有颗泪痣,身上有似浓还淡的花草香气。
跟所有人一样,他并未第一时间认出她,他追了出去,身上有伤,她明明可以杀他却留了余地。
他瘫倒在地,她惊慌失措地扶了他一把,他神志恍惚的去看她眼角泪痣,想起她之前说的。
“女孩子本来就是五彩缤纷的,今日在这儿描朵花,明日在那儿画个红点儿,你看我点在这儿好看吗?”
她指自己的眼角,后又像想到了什么,在他困惑地眼神下与他拉开距离,点在了眉心。
“你会描花瓣儿吗?”她说,“要不要来帮我添几笔。”
他当然不会给她添,可那双放大的柳叶眼却在那时刻在了脑子里,他记得它的轮廓,记得它卷翘的长睫,和悠长的眼尾。
那日她若在眼角点下那颗泪痣,应是与面纱之上的这双眼睛一模一样吧。
这是他昏倒前最后的意识。
后来就是老冯救了他,他伤势渐愈以后,第一时间去了曲沉茶馆。曲沉的人说她母亲病重,几日前就出城去了。曲沉掌柜吴正义不知所踪,小二觉得蹊跷,只有林令不觉惊讶。
她说过她想扒了那个尖酸刻薄的小人的皮。
看来已经言出必行。
他来到她住过的那间房里,隐约能嗅出一点残留的甜香。
她似乎只有身着南疆服饰时才会熏香,他在她房里坐了一个下午,想明白了很多前因后果。
其中就包括——门主是如何中蛊的。
下蛊需要时机,更需要时间,每一只蛊虫都需要一个钻进被施蛊者身体里的契机,这个机会只有亲近之人才能办到。
姜梨只对他们五个从不设防,就算是顾念成给的东西也未必会接,所以柳玄灵就给了林令一只荷包,说这包里有为人安神定气的草药。
她说,“这是我们老家的偏方,我也不知道具体有些什么,只知道是草药。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教我说书的那位先生脾气不大好,他有心悸的毛病,生气便会引发旧疾,我不知道这法子跟你们掌柜的对不对症,反正我师父带上之后很少再犯病了。”
林令拆了那袋子,倒出来,仔细查看,都是一些细碎的干草,甚至没有任何特殊的味道。他不知道那草叫铜钱丝,是诱引实心蛊的最佳良药。
他把荷包放到了身上,不知道那蛊虫是在他确认无误之后,嗅着气味爬到荷包里的。
他照例在她那儿听了一段书,她心满意足地看到食心蛊钻入了铜钱丝袋,蛊虫进入以后会先吃掉铜钱丝,而后才会在感受到饥饿之后钻进人身体里。
她说这样东西最好压在床头被褥底下,越跟人亲近越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