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独有的深沉色泽,佐以金汁浇筑而成的繁复纹路,极其符合兴平帝的喜好和审美。
商承承松开兴平帝,缓缓后退,远离棺椁。
不过几息的接触,衣袍便染上香料味,还有丝丝缕缕的腐朽气味。
商承承走到门口,任由风吹到脸上、身上。
犹如跗骨之蛆缠绕她的气味随风散去。
一如兴平帝带给她的诸多影响。
杜公公暗觑主子的神色,试探问询:“殿下,苏公公的尸身.......”
就在不久之前,苏公公撞柱而亡。
她殉主了。
兴平帝与苏公公主仆多年,主子中毒身亡,仆从随之而去,此事传出去,也算一段佳话。
唯有商承承知晓内情。
自古忠义两难全,所以苏春来选择赴死。
商承承钦佩,遗憾,愤怒......说不出心里具体是什么滋味,总之五味杂陈。
沉默良久,她开口:“厚葬。”
杜公公:“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苏公公服侍先帝,她服侍新帝,苏公公算是她的前辈,该有的敬重不可少,身后事也得办得体体面面。
商承承回首,紫檀打造的棺椁安静停在奉先殿内,里面装着她的生身父亲。
商承承最后看一眼,拾级而下,乘轿撵回到东宫。
登基大典之后,她才能入主天子寝宫——麟福宫。
用晚膳时,亲信入内:“殿下,宫外来信。”
宫外来信,多半是钰弟。
商承承取过信封,“梁大哥亲启”五个字映入眼帘。
笔走龙蛇,洒脱俊逸。
拆开信封,只有两行字。
“丰忠已死。”
“另,余氏已下葬。”
商承承知道丰忠,她和钰弟夺位计划中的一环。
余氏同样也是。
老实说,商承承对余氏的印象并不好。
因为余氏长着一张与母亲极为相像的面孔。
因为兴平帝打着怀念母亲的名义,对余氏宠爱有加,不顾朝中的反对,执意封她为皇贵妃。
徐后被废,中宫空悬,余氏这个皇贵妃理所当然地执掌凤印,代行六宫之主的权利。
夫君的偏爱,正妻......或者说六宫之主的尊荣,这些母亲生前从未拥有过。
余氏这个替代品却得到了。
于商承承而言,余氏是如鲠在喉的存在。
所以当乔钰提出利用她成事,商承承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如今尘埃落定,看在余氏助她一臂之力的份上,商承承愿意给她一份体面。
商承承将信纸揉成团,丢进香炉里,任其焚烧殆尽,化为一团黑灰。
亲信退下后,杜公公又来:“殿下,方才底下人回禀,午后徐美人来东宫,说是要见太子妃。”
“不过满宫皆知太子妃常年缠绵病榻,不宜见客,苏嬷嬷便回绝了。”
商承承神情淡漠:“徐氏若再来,一律不准见太子妃。”
杜公公轻声称是,将太子殿下的命令转达给苏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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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乌东升。
太子与兴平帝一众子孙着孝服,文武百官着丧服,嫔妃女眷亦身着素色丧服,乌泱泱跪在灵前,对着奉先殿内的紫檀木棺椁痛哭流涕。
其中以皇子和后宫嫔妃哭得最为悲痛。
前者是因为太子即位,她们这些已经入朝参政,曾与太子作对的异母兄弟怕是要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轻则被百般针对,重则性命不保。
后者则是因为前朝有嫔妃殉葬的惯例,她们担心大商沿袭先例,也要求后宫嫔妃殉葬。
除了早年跟随兴平帝的老人,大多嫔妃正值最美好的年岁,她们为了家族入宫为妃,对年纪大得可以当她们祖父的兴平帝毫无情爱可言。
纵使为太妃,蜗居宫廷一隅,凄凉孤苦半生,也好过随先帝殉葬,芳年早逝。
当然了,皇子和嫔妃中也有另类。
譬如徐美人和她所生的八皇子。
徐美人身着丧服,直挺挺跪着,颧骨凸起,一脸刻薄相,还不时无声冷哭。
很显然,她恨透了兴平帝,装都懒得装。
旁人因为过往的那些腌臜事对她敬而远之,更不会提醒她灵前失仪的后果。
八皇子常年受到生母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对兴平帝这个亲爹也没什么感情。
别的皇子失声痛哭,尚且年幼的她手里捏着蚂蚱,趴在蒲团上呼呼大睡。
好在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憋眼泪,或是被姜汁辣得眼周皮肤刺痛,泪流不止,无暇顾及这对母子。
商承承注意到,派宫人前去,将母子二人请了下去。
徐美人本不欲离去,宫人提及太子,她看了眼商承承的方向,这才带着八皇子离开。
商承承没有错过徐氏满是算计的眼神,打量她像是在打量案板上的猪肉,低头遮掩眼底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