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不敢保证纪灵均不会将自己打成残废,所以她没有顶嘴。
两个人僵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
纪怀钧没由来地失落。
他唯一的亲人,还是变了,变的不止是修为道行,还有性格。
纪灵均也改了名,她好像和施故一样,要和过去斩断一切联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纪怀钧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揣摩着妹妹改名的用意,思来想去,竟也十分合适。
他们终究背道而驰,不复往昔。
纪怀钧落寞地外出了一阵子。
一是想排解一下多年来压在心中的郁郁之情,二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自他离岛,邪灵便没有了任何消息。但纪怀钧不认为对方灭亡或是就此消失,它的存在,依然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
纪怀钧要去寻找最合适最有力的击杀办法——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
他独自出海,回到了那个他诞生的海岛。
这座岛有自己的名字——碧穹之滨,意思是天际尽头的水边。
他认为,既然神像在此存续百年,那么族中必定会有相关记载,只是他先前多有掣肘,无法深入,现在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再次踏上那片细软的沙滩,迎着那灿烂的日光,纪怀钧晃了下神。
虽说这片土地于他而言,多是血腥悲凉,可痛苦之后,伤口结痂,童年记忆里那段仿佛不曾存在的温暖时光,还是悄悄地爬上了他的心头。
姑且可以称之为故乡吧。
纪怀钧茫然地想着,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扮作渔夫模样,戴着顶斗笠,压低帽檐,混入来往的人群之中。
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并没有将那些丑恶的嘴脸毁灭,岛上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纪怀钧更是恍惚。
他无声地走着,目光瞥着所有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一个又一个,都是他见过的。只是那些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狰狞的疤痕。
大火还是在他们身上烙下了印迹——这是纪怀钧的报复。
青年再次低头,遮住了全部神情。
他潜入了神殿,寻找着有关神像的记载。在最开始,神像只是为了纪念那位献身的道人,只是普通的石头,因此族中应该有建造它的相关书籍。只是后来,神像的统治意义取代了它原本的象征意义,所以那些书籍都被列为了禁品,从不对外展示。
纪怀钧认为,这些藏书必定大有乾坤,说不定就记载了破解之法。
他在神殿之中到处摸索。
可日影西斜,神殿渐渐暗了下来,他一本书的影子都没见到。
纪怀钧意识到,他的猜测可能有些偏差。
他决定立刻离开这里,重新寻找线索。可当他刚踏出一步,大门却被打开了。纪怀钧蹲下身,施术将自己的气息全部隐藏起来。
来人是叶星。
见到对方面容的纪怀钧愣了下,有点分不清这个时候出现的,究竟是叶星本人,还是那个邪灵。
叶星比六年前长高了些,眉眼也不似从前温和,透出一股诡异的邪性。
纪怀钧沉默片刻,他想,事已至此,再去纠结这是叶星还是邪灵,都没有意义了。
只是这人半夜来此,是为了什么?
纪怀钧想不通,只听幽幽大殿上传来一个令他恶寒的声音:“既然回来了,何必躲躲藏藏呢?”
那邪灵笑了笑:“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自你上岛,我就感受到了你的存在。”
纪怀钧没有动。
“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固执,冥顽不灵。”
那个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上不断回响,听得纪怀钧有些不适。他摘下斗笠,将自己的三根头发绑在上头,单手结印,甩手飞了出去,那邪灵果真追了上去。纪怀钧脚尖一点,身轻如燕地离开了神殿。
他赌赢了。
邪灵如果真能从他上岛开始,就捕捉到他的气息,那么它一定不会说这种多余的话。
它一定会对自己发起进攻,一步两步三步,像玩弄掌中之物那样,一点点击溃他的防线。
邪灵享受这种折磨别人的快乐。
但它今天没有,这必不可能是它大发善心,而是它虚张声势。
邪灵的力量变弱了,它连纪怀钧的这点小把戏都分辨不了。
纪怀钧急急而奔,直到抵达月光下的神像。
他还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个石像。小时候,他只能远远地跪拜,大一点,他又不屑于来此处。现在,他就站在石像脚下,仰头看去,才发现上边早已斑驳不堪,风雨侵蚀的痕迹随处可见,有好几处裂缝几乎快到拦腰折断的程度。
看来他最开始的猜测没有错——石像既是邪灵滋生的源头,也是禁锢它的唯一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