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傅及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大家也深知他的情况,并未多言。
傅及幼时的家,在地图上所示曜真洞天的南边三十里。那边在十几年前也曾是个繁华的小镇,但正邪之战中,这里几乎被夷为平地,埋骨无数,活下来的人也都各散天涯,不曾再回来过。
因此,傅及入眼所见,依旧是当年破财的景象。倒塌的房屋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中逐渐腐朽,碎石裂缝中长出了无名杂草,无力地粉饰着满目疮痍。偶尔有一两簇野花迎风招摇,更衬得这岁月漫漫如流水,怅然满身。
傅及沉默地站在这一片废墟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夷则忽地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走吗?”
那掌心的温度传来,傅及心头微颤,也扣紧了这人的指节。
现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了。
傅及定了定心神,慢慢往里走。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貌,傅及甚至能想起来自己是从哪片砖瓦下爬了出来,又是顺着哪条路,逃了出来。他在废墟深处站住了脚,指着那焦黑一片的土地说道:“这里,就是我家。”
几人默然。
傅及看着面前这凄惨景象,又回忆起幼时在家的无忧时光,心绪却逐渐平复下来。他松开孙夷则,端端正正跪了下来,朝着那废墟拜了三拜:“爹,娘,爷爷,奶奶,姑姑我回来了。”
他平静地跪坐着,眼眶微红,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起身道:“我们先找个落脚点吧。”
“好。”几人纷纷应和着。
这里的房屋都岌岌可危,即使没有变成断垣残壁,也几乎不能住人。几人寻寻觅觅,最终选择在一处尚能挡风的角落暂歇。
“这里原本是土地庙,年年修缮,相较而言,也更坚固些。”傅及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自嘲,“我小时候不爱练剑,我爹就把我赶了出来,在这土地庙住了一段时间。”
“二师兄你也有不爱练剑的时候吗?”曹若愚有些意外,傅及笑笑:“小时候家境尚可,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难免恃宠而骄。那时候觉得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练剑,对父亲的规劝,并未上心。”
傅及说着,又有些许哽咽:“可惜,他再也看不到我练剑了。”
“别难过,二师兄,你已经很好了。”曹若愚宽慰着,傅及清清嗓子:“还行吧,现在也不算给他丢脸。”
“土地庙后头,有几个闲置的堂屋,经常会有人来住一段时间。”
曹若愚听了,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来住一段时间?他们不回家吗?”
“好像都是些隐居的逸士,来我们镇上小住一段时间,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风俗了,我自出生,便对此习以为常,倒没有细想原因。”
曹若愚沉吟片刻:“每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那他们,会不会也是在找曜真洞天呢?”
傅及一怔:“不清楚,我小时候从未听说过曜真洞天这个地方。”
曹若愚嘟囔着:“我觉得,他们也许有些关联。不然为什么那些要隐居避世的前辈,放着名山大川不去,要来这里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傅及微叹,“不管了,今天先休息吧,明天还要进山。”
施未听了可就来劲了,揶揄着:“你们成双成对的睡一边,我们几个孤家寡人睡一边。”
曹若愚顿时红了脸,傅及倒是一脸“我习惯了”的表情,孙夷则强装镇定,手还偷偷摸摸捏着傅及的腰带,文恪眼神却黯淡几分,不知在想什么。
施未没怎么注意,转头和历兰筝说了几句话,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历兰筝好像也有些心事,只顾点头。施未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历兰筝回过神:“我总觉得心里面不舒服。”
“冻着了?”
“不是。”历兰筝摇摇头,“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
施未也琢磨不了,只能劝她先休息,等这段风波过去再想想办法。历兰筝应下,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很快就行动起来,简单收拾了下,吃了点东西,便和衣躺下。
苗苗从曹若愚怀里钻出来,委屈巴巴地说道:“爹爹,我睡不着。”
“怎么睡不着呢?”曹若愚还在数着天上的星星。
他也睡不着。
文恪暂时还没睡,就着篝火,不知道在翻阅些什么。可他身有眼疾,夜里看东西颇有些费力,曹若愚原本劝了他几句,但对方纹丝不动,曹若愚无奈放弃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苗苗说不上来,它小小的脑袋还装不了太多词汇,曹若愚摸摸它的背,偷偷瞄了眼文恪,对方那页书翻都没有翻过。